A
看着搬家公司的人,把最後零散的炊具放進屋子,我長長地出了口氣。終於,我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擁有了自己的家了。
無論人在什麼地方打拼,有了自己的家,就像是有了依靠。雖然這個房子是租賃來的。那個一臉憨厚,內心狡黠的中介在推薦了無數的“垃圾”房後,看我在他的公司裏鬧過一場,怕丟了顏面,才算是拿出了這套房產,來平息我因為房子奔波而帶來的憤怒。
雖然這裏距離深圳市區遠一些,但是配套設施很不錯。樓盤也是剛剛把鑰匙交到房東的手中,算得上是新居。大概因為地段原因,房費要的不高,至少讓我感到很滿意。讓我可以有承受的能力。
我一邊收拾着室內散亂的傢俱,一邊感到不公——像我這樣買不起房子的人很多,但是,有些人,卻擁有幾套房子,可以拿來出租養活自己,做個生活滋潤的包租公。當我把房間徹底打掃一遍後,整潔的房間讓我心裏變得寬敞和陽光了起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小區的保安悄悄地出現在了門口,他向裏面張望着,大概是確定我是不是個小偷。我回過頭去對他笑笑,心想,這裏的保安怎麼走起路來都無聲無息的?
“新住户?”他問我。
我點點頭,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有什麼話要説,但卻終是沒有説出口。我邀請他進來,幫助我把梳妝枱挪動到卧室裏去。目的,就是能找個藉口,和他熟絡一點,能夠從他這裏聽到他感到為難沒有説出的話。
他不惜力,做起活來很快。房間整理好後,我説要等他下班後,請他喝酒。他臉有些微微的紅,讓我覺得這個保安有點厚道得可愛。對付這樣的人,我一向有自己的辦法——在小區附近的飯店裏幾杯啤酒下肚,他自己就打開了話匣子。
不過,他説的並不是我想聽的話——那讓人堵心。
他神秘兮兮地説:“姐,你怎麼來這裏住了。據説,這裏以前是個荒村,以前戰爭的時候,一個村裏的人被圍困在村子裏,糧食也所剩不多。最後,這些人為了那些糧食起了爭鬥,結果互相毆打,全部死在了村子裏。
”自從開發後,這個小區就很奇怪,我在很多地方當過保安,可是,都沒有像這裏那樣,頻繁地出事!“
聽他這麼説,我心裏有點堵。剛搬家就聽到這樣的消息實在太煞風景。我咕咚咕咚地把一杯啤酒喝下去了,埋怨自己,趙小曼啊趙小曼,你那麼好奇幹嗎,這不是給自己找不清靜嗎?
B
提心吊膽地住了半個月,總覺得自己房間裏涼嗖嗖的。晚上回來,上電梯的時候,心提到嗓子眼,怕忽然有什麼東西出現。我安慰自己,那些都是傳説,都是傳説,可是卻怎麼也放不下心來,這種狀態讓我每天睡眠時,都半睡半醒的樣子,結果,整個人看上去疲乏得很,面色蒼白。
公司裏的同事問我:”你是不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需要幫忙就説出來。“
我向最要好的朋友説起了桂竹小區的事情,她説,這是人嚇人而已。她搖搖頭:”小曼啊!你怎麼還相信這個,其實算起來,中國五千多年曆史,哪片土地上真的要尋找的話,估計都是個墓地,要按你這個想法,那不是全國到處都不乾淨了?“
她嗤之以鼻的態度沒有讓我反感。我想,她説的也有道理,這麼長時間,我還真的沒有發現有什麼靈異的現象出現。我幹嘛要自己嚇唬自己呢。
解開了心結,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頓時覺得睏意十足,在公司裏,對着電腦犯迷糊。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坐巴士回到了住處,惟一的想法,就是早些上牀,補覺。
暮色降臨的時候,我已經陷入了淺度的睡眠當中。眼皮沉得像是鉛做的,根本不聽我的使喚,很快,我就陷入了深度的睡眠當中。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我是被座機刺耳的鈴聲驚醒的,寂靜裏,那鈴聲顯得格外的清晰,它似乎能夠穿透身體,直接刺激到靈魂,讓我猛地坐了起來。
我沒好氣地抓起了電話——電話那端,沉默得有些嚇人。我只能聽到微弱的喘息聲音,像一頭受傷了的野獸。
”誰啊,有話快説,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情?“我連珠炮似的追問。
聽筒裏,突兀地響起了一個木然的聲音:”7棟902,崔敏。“
然後,啪嗒一聲掛斷了。
這個聲音很陌生,我發誓,幾乎所有我的熟人,聲音我都能馬上聽出來。我帶着憤怒咒罵着打電話的人,這肯定是哪個無聊的傻瓜的惡作劇,這種擾人清夢的人,生孩子都沒屁眼。
C
週末,我睡到九點才起身。
窗外傳來了嘈雜的音樂聲音。我隱約記得,回家的時候看到過小區門前公告欄裏的通知。桂竹花園外,有人開了家健身俱樂部,大概是今天開業,小區的住户辦卡,三折優惠。
我這種平素下班不太愛與他人交往的人,去辦張卡倒是合適,況且,我早就想學一學普拉提和瑜伽,鍛鍊一下自己在辦公室坐到僵硬的肌肉,和臃腫的身材。換掉睡衣,我施施然地下了樓,順着小路向小區門口走去。
忽然,右眼皮猛地跳了起來,在我身前大概兩三米的地方,傳來了”砰“的一聲巨響。我仔細看過去,一股寒氣從身上蔓延開來,頭髮根覺得麻麻的。
一個人俯卧在地面上,鮮血,像山溪水一樣,歡快地從她的體內湧出,染紅了附近的地面。從身上穿的睡衣來看,這應該是個中年女人。她的手腳在掉落下來的時候被摔斷,呈現出了一個反常規的姿態。整個頭部,都被摔裂,隱隱的露出了森然的白骨,那是一種説不出的恐懼的慘白。
一下子,小區裏的人向這邊靠攏了過來。看着地面上的血漬,我心裏堵得厲害,似乎連呼吸都要凝固。有保安馬上撥打了120和110的電話。幾分鐘後,救護車和警車一起呼嘯而來。
只是,我知道,那個女人已經沒有被救治的需要了。
在她被抬上擔架的時候,我看到了她的臉,眼睛沒有完全合上,裏面能看得出一絲的驚訝。似乎她遭遇到了什麼讓自己無法接受的事情。
有保安在輕輕地搖頭,我聽到有人低聲説:”怎麼又死人了?這裏真邪,我不幹了,咱們還是辭職吧!“警察對當時的情況作了登記,保安隊的隊長,確定了這個業主的身份——東樓,7棟,902室,這個女人單身住在這裏,叫崔敏。
烈日下,我感到了無邊的陰冷,我忽然想起了夜裏我接到的那個電話,冥冥中,似乎和這件事情有什麼聯繫。我不寒而慄,從人羣裏擠出來,倉皇地逃回家裏,關上了門,把保險一一鎖上。
但是,我的心卻怦怦直跳,我盯着紅色的座機,我覺得,它裏面像隱藏着一個魔鬼。
D
再到中介公司的時候,胖經理不陰不陽地説:”現在房源真沒了,你想換房,得給我時間!“我不知所措,最近,我被噩夢糾纏,夢裏滿是崔敏死時的樣子。她在夢裏一臉木然地追問我:”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你為什麼不救我?“
我恐懼地大喊着醒來,夜風涼得徹骨。
對於電話鈴聲,我開始恐懼,發自骨子裏的恐懼。在公司裏,每當電話響起的時候,我就不由自主地戰慄。同事們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有人勸我不要太過疲勞。我把這個故事私下告訴關係要好的姐妹,她們奇怪地説:”你開什麼玩笑。“
可是,懼怕是無用的。某些事情註定要到來,這次又是在深夜,堅持着不讓自己入睡的我剛喝完咖啡,卧室裏的電話又猛地響了起來。我堵住耳朵,堅持不接。可是,座機上的免提鍵忽然明亮了起來。房間裏迴盪着那個木然沒有感情的聲音:”2棟,1012房。劉元。“
我歇斯底里地大喊:”你是誰,你他媽的別來煩我!“可是,這一句話後,房間裏變得冷寂下來,似乎剛剛那個電話,那句話是個夢,根本沒有出現過。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下了樓,向着二棟走去。我想,既然我總能接到這樣的電話,那麼我就去面對一次,人總是對未知的事情充滿恐懼,我卻要看看,如果我找上門去,還會不會出什麼事情?
我站在1012房門前,按下了電鈴,猛然,我聽到了房間裏響起了一聲巨響——防盜門似乎被巨大的力量猛地炸出,擊打在了我的身上,我覺得像被飛馳的火車撞到一樣,向後飛去,撞在了牆上。意識逐漸地模糊。我想,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被撞斷了兩根肋骨。醫生説,就差一公分,其中一根就插入我的心臟,會造成致命的後果。這讓我渾身如同水洗,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過,更麻煩的是警察的到來,他們追問我,為什麼早上六點多,就跑到別人家門前去,我並不住在2棟。我不知道怎麼回答,説電話裏的事情,一定會被人認為,我被撞壞了腦筋。
我從警察的口中,得到了1012房間主人的消息。
他沒有死,只是被炸到重傷。事情的起因是他的房間裏煤氣管道泄漏。煤氣已經充滿了整個房間。而我按動門鈴的時候,電火花引起了室內煤氣的爆炸。
但是,這也間接地救了那個叫劉元的房主一命,如果不是煤氣爆炸,屋內的煤氣濃度再不斷地增加,他一定會不聲不響地死在家中。這讓我心裏感到略微安穩,我想,大概是我救了他吧。
而我也越發地肯定一件事情,那就是,電話裏提到的人,都會有生命危險。這個雖然聽起來很是荒謬,但卻是個事實。
沒有人能夠解釋為什麼,我想,也許等到我出院以後,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搬家,哪怕住在辦公室裏睡地板,我也不想再和那個恐怖的電話有任何的交結了。
E
白天,正午。
我收拾完自己的行李,坐在沙發上想休息一下。帶着解脱的心態,我略有得意地看着卧室裏的座機,我想,是我該解脱的時候了。但是,它忽然震顫起來,發出了震耳的鈴聲。我想站起身來逃離,卻發現身體似乎不受自己的控制,一步步地和它接近。
我的手僵硬地抓住了話筒,話筒裏那個木然的聲音依舊:”西區,4棟612。賀冉。“
放下電話,我開始戰慄,我不想去,也不想再和這些事情有任何的糾葛,我的肋骨隱隱作痛,我害怕自己再受到傷害,也害怕再次和警察糾纏不清。
我猛地把話筒扔了出去,摔在了牆上,塑料的外殼頓時崩裂,裏面的零件掉落在了地上,可是,那個聲音卻在迴響,充斥了整個房間。
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聽到了門外的走廊裏有喘息的聲音,拉開門,才發現,電梯門大開着,裏面,一個年輕的女孩蜷縮在電梯的角落裏。長長的頭髮披散着,臉色煞白,神情裏帶着劇烈的痛苦,和濃濃的絕望。我就住在4棟,是的,這個美麗的女孩是我的鄰居。但是,我不確定我如果參與,會帶給我什麼樣的傷害?
她盯着我看,眼神裏有了小小的喜悦。她費勁地衝我喊着:”救命,救命,快打120!“我砰地摔上了門,卻始終不敢再去拿起那個古怪的電話。我的肋骨還在隱隱地作疼。我想,也許我要救助別人的話,我自己就會受傷。
門外漸漸沒了聲音,我的心一點點地放下,我想,也許有人坐電梯,發現了她,打了120她就得救了。
可是,很快門外又嘈雜了起來,我拉開門向外看,首先看到了一羣穿白大褂的醫生,有警察,還有小區的保安。那個和我熟悉的保安看到我,一臉憂慮地説:”哎,這事情真怪了,這個業主叫賀冉,感冒了請假在家休息,剛才警察去她家勘察的時候才發現,她是因為不知道誰把安眠藥放進感冒藥盒裏,服用了過多安眠藥致死的。“
我恐慌地點點頭,內心對這個女孩有些愧疚,要知道,我原本是可以挽救她生命的。
面對着空蕩蕩的屋子,破碎的電話話筒,我無法忍住我內心的恐慌。
門外的嘈雜已經結束,整個樓上,似乎只有我一個人存在着。我有種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我跑過去抓住我的行李,向外面跑去,當我的手抓住防盜門把手的時候,聽到了輕微的噼啪的聲音,一根入户的電線忽然無緣由地斷落,掉在了防盜門的推手上,我覺得渾身猛地劇痛,意識脱離了自己的身體。
F
多虧了我安裝的攝像頭。原本,我是怕在這裏入住後被盜安裝了幾個攝像頭來保護自己的財產的。這個小區多發的命案,已經引起了警察的注意。他們找到了我這個倖存者,問我能否提供什麼幫助。
我忽然想起了那些不會説謊的工具。我説,也許他們能從中得到什麼提示。之前的精神緊張,讓我甚至忘記了它們的存在。
打開了攝像頭裏的錄像,警察們被一個身影吸引,有人在我出事那天,在我出去看電梯裏的女孩時,從窗户悄悄地進入我的房間,然後,把電線剪斷,早已經搭在了防盜門上,只要我拉門,它就會掉落,讓我觸電。
而這個身影雖然模糊,但卻熟悉。根據錄像裏模糊的影子,警察找到了這個社區保安的隊長。他面對錄像,對一切供認不諱。原來,這個小區幾棟樓裏,多被他們租用,然後低價吸引人來租賃。為的就是製造死亡的恐慌,他們用攝像頭和隱蔽的DV,拍下那些和我一樣因為遭遇騷擾和頻發事件,從惶恐到最後死亡的過程。這一切血腥,暴力,真實,充滿了死亡的氣息。
然後,他們會發到國外一個叫做暴力美學的網站上,那裏,有人為真實的血腥花大價錢購買這些電影,放在網站上吸引一些喜歡暴力和殘忍的顧客購買觀看。這很荒誕,也很真實,真實的讓我不寒而慄……
這些人都是老手,自從和那家網站開始合作後,他們在一次次的設局與殺戮裏,變得冷酷,血腥,殘忍。
如果不是我悄悄安裝了攝像頭,也許他們還會以保安的名義繼續下去,難以落網。頂多,當這裏被傳為凶宅,他們再換一個地方繼續自己的殺戮。
我搬離的時候,這些人被一網打盡。雖然找出了兇手,可是我依舊不願意在這個似乎連空氣都瀰漫着血腥味道的地方居住下去。
我看着他們灰色的臉,忽然腦海裏快意地出現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想法,我拿出手機,撥了我租賃房屋的號碼。沒人接聽,我卻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了這些保安的名字。
為首的隊長盯着我,面色鐵青。
我不在乎地笑笑,對於這樣的兇手,最終殺死他們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