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可我們沒學到的,蘇東坡還是一位畫家、書法家。可以説蘇東坡的文學技能,已經是滿級了。
但是他最被人津津樂道的不是他的文學造詣,而是他這個人,真的是歷史上首屈一指的“乾飯人”。例如其他文人被貶,寫的詩都是抒發懷才不遇的情緒,滿滿的悲涼感。而蘇東坡被貶, 就開始想:“那有沒有什麼好吃的?”
例如蘇東坡曾經被貶嶺南,這要是白居易的話,估計不寫上十篇八篇感慨的詩是不會罷休的。但蘇東坡被貶以後,發現在嶺南每天都有荔枝可以吃,於是寫下了:
“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在他眼裏,可能覺得每天吃上荔枝就是最幸福的事,至於被貶的事,那都無所謂了。正所謂“在哪不是吃飯啊?”
正所謂“頂級的吃貨都是美食家”,蘇東坡也不例外,他不僅會吃,還會做。宋神宗十年,黃河決口,蘇東坡率領百姓抗洪,洪水退後,老百姓為了感謝蘇東坡,殺豬宰羊,做了酒菜送給蘇東坡。
可是蘇東坡一方面吃遍八方,對這些普通美食也瞧不上,另一方面這樣拿百姓的口糧也不太好,可是也不好推辭。於是就用慢火少水燉煮,直到香味自然飄出:於是就出現了東坡肉、東坡肘子、東坡豆腐、東坡墨魚、東坡羹這些美食。
聽到這口水就不爭氣地流了下來。蘇東坡愛吃,會吃,還給自己起了一個外號“饕翁”,字面意思就是“能吃的老頭”!
蘇東坡把能吃和能寫這兩個特長,發揚到了極致。還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學過的一句詩:
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就是蘇東坡在説“春天到了,該吃鮮嫩的竹筍了,這時候還有美味的河豚哦!”
其實這整篇詩,還有一個趣事,因為本來蘇東坡並不打算寫美食。蘇東坡一直欣賞王維,王維的詩以其“以畫入詩”的風格,讓蘇東坡一直都想學一學。碰巧蘇東坡就看見了一副惠崇春江晚景的水墨畫,便想賦詩一首,致敬王維,寫了一首《惠崇春江晚景其一》,全文如下:
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
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我們來仔細分析一下這首詩,你就會發現一個有意思的事。整首詩的前半段,描寫了竹林、桃林和江面,鴨子在水裏嬉戲,意味着春天來了,江水此時已經回暖了。從近景的山林,描寫到遠景的江水和鴨子,蘇東坡不愧是文豪,通過這麼幾個簡單的視角,把本來不擅長透視圖的中國水墨畫,描繪成了一副3D立體圖。
如果我們只看這詩的前半段,的確是有致敬王維的意思,也感嘆蘇東坡對畫面的捕捉能力。可是讀到這首詩的後半段,你就發現變味了。
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蔞蒿又叫白蒿,是一種野草。《漁洋詩話》中説,蔞蒿、蘆芽都是河豚喜愛的食物,河豚吃了它們就會長得肥美可口。
你會發現一個奇怪的事情:明明圖裏就沒描寫這些東西,蘇東坡怎麼寫着寫着,就寫到了滿江的蔞蒿,滿地的春筍,和鮮美的河豚了?
原因只有一個,當蘇東坡看着這幅《春江晚景》圖的時候,詩的前半篇的確是描寫的畫中景色,然後寫着寫着,蘇東坡就聯想到了春天,想到了蔞蒿,想到了吃了蔞蒿之後鮮美的河豚……最後終於把一篇描寫景物的詩,寫成了一道菜。
春江水暖,河豚欲上,本就是蘇東坡自己聯想到的畫面,跟這張圖壓根就沒關係。於是這一首小詩,從描繪美景,就轉成了描繪美食。
可能我們現在覺得,蘇東坡是一個挑剔的美食家,也並不然,蘇東坡其實是一個憶苦思甜的文人,雖然愛吃,但是不貪,能享受最好的,也能接受最差的。
蘇東坡在沒有發跡之前,過着很貧困的日子,吃米飯都沒有錢買菜下飯。只好吃“三白飯”:白米飯、白蘿蔔和白鹽。
蘇東坡和他的弟弟就靠着這些白飯一路苦讀,考中進士,又考了一個狀元,終於當起了官,有了工資收入。其實這樣一想,他愛吃肉也就順理成章了:純屬是報復性吃肉啊!不過蘇東坡是一個好官,他靠着自己的努力賺錢買肉吃,也沒人説他什麼。
有趣的是,蘇東坡過上了頓頓都有肉的日子,應該是對吃飯比較挑剔了吧?並沒有,有一次蘇東坡的好友劉攽邀請蘇東坡吃飯,跟蘇東坡説:“今天我請你吃皛飯”。蘇東坡一聽兩眼放光,好奇什麼是皛飯,於是興沖沖就跑到劉攽家等着吃飯了。
結果等飯菜上桌,才發現這是一個玩笑,所謂的皛飯就是三白飯。我們以為蘇東坡會生氣,其實並沒有,他看到這些三白飯,回想起了自己和弟弟蘇轍貧苦的日子,感慨萬千,於是美滋滋地吃了三大碗。
你瞧,雖然他是個美食家,但一點也不挑剔,能承受最好的,也能承受最壞的。他這種樂觀的心態,也註定了在被貶之後不像別人一樣悶悶不樂,鬱郁不得志。
畢竟在蘇翁心裏,他一定想過:“我從最壞的情況走來,有一口飯吃,就是我最大的福分了,隨遇而安,又何嘗不可呢?”蘇東坡的心態,的確值得我們學習,想一想:當你失落的時候,要記得你至少還有一口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