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頭條號蘭台
清朝政府出於籠絡漢人考慮,尤其是為吸納漢人之中武勇之輩,對武舉中舉人待遇是非常優厚的,可以説待遇之優厚,遠遠超過前代。
武舉中武狀元、武榜眼、武探花會分別授予一等侍衞(正三品)、二等侍衞(正四品)職務,即使三甲武進士中也會選成績最好的前十名授予正六品藍翎侍衞,單從品級上説比文科舉要高得多,畢竟即使文狀元也僅只授予從六品文職。
清朝不但對武進士優待,對於落榜的武舉人也極盡優待之能事,清政府規定對於落榜的武舉人,有願意參軍的,會分發到原籍所在省份的綠營任職,三年期滿後由本省督撫提鎮等送往兵部考驗,考驗合格者分發到臨近省份以營千總(正六品)拔補。
雍正朝時還給與願意還鄉的落榜武舉人四五兩到十兩白銀不等的旅費。
而且只要考上武舉人,立刻可以在家鄉享受舉人免税的優待,可以一躍成為當地的士紳階層。
武狀元牌坊
清代武舉還有一個特點就是重視技勇,考試內容主要是騎射、步射、技勇,而且要求其實也並不高。
比如騎射只要求距三十五步,中三矢者為合格,步射八十步,中二矢者合格,之後就是拉弓,從八力、十力一直到十二力之弓;之後舞刀,刀從八十斤一直到一百二十斤,然後就是舉石過膝,從兩百斤到三百斤。但是乾隆朝開始,拉弓、舞刀、舉石只需要兩項合格即可。
正因為清代武舉待遇優厚,考試難度並不高,所以有清一朝一直有民間武師報考武舉的是絡繹不絕,比如康熙朝時有一名武探花楊炳就是來自河北地區的民間拳師,而清末最後一名武狀元張三甲本人也是一名來自直隸開州的拳師,他出身貧寒,但是武藝驚人,一舉奪魁後,他老家開州立刻就建起了狀元及第的牌樓,可以説是名利雙收。而張三甲武舉奪魁也證明清代一直到光緒年間,武舉還是比較公平,窮人子弟也能考中武狀元。
根據史料,清代武舉進士和武人多以北方人為主,尤其以河北、河南、甘肅、陝西四省為多,這也造就了河北、河南等地民間尚武、習武之風。
為什麼談清末民初的武林,會説這麼多清代武舉的事情呢?
我其實就想告訴大家一個很簡單的常識:在清代,武舉對於練武的窮人來説是一條非常好的出路,一旦考中武舉人,哪怕殿試考不中進士,想當中級軍官也很容易,就是不當官,回老家也從平民百姓一躍成為有功名的舉人,變成當地士紳階級的一員,享受免税等特權。
直隸地區不少民間拳師也確實通過武舉不但改變了自己命運,而且還光宗耀祖,完成了階級跨越。
然而,我們今天耳熟能詳的清末武林高手比如楊露禪、孫祿堂、宮寶田、李書文等人,儘管今天不少文章把她們吹捧的天花亂墜,但事實就是這些所謂的“武林高手”別説考中武進士、武舉人,甚至連武舉都沒有參加過。
大家不覺得奇怪嗎?
今天各種文章把楊露禪、孫祿堂、李書文、宮寶田這些人吹噓的神乎其神,什麼孫祿堂速度耐力不遜色於馬匹,楊露禪打遍京城無敵手等等,可他們寧願跑江湖賣藝,寧願迂迴去給達官貴人教拳,也不願意考武舉完成階級跨越。
這些武林高手都這麼“淡泊名利”嗎?可如果他們真淡泊名利,又為什麼以自己是某王府,某相府拳法教練為榮呢?
以孫祿堂為例,1870年前後他差不多十八歲,用孫祿堂女兒孫劍雲女士的話説,孫祿堂十八歲時帶着母親去保定,“十八歲,徒步去保定,於之姑夫經營毛筆作坊,習制筆技術,收入漸裕,結友拜師,習查拳、螳螂、少林各門武藝,尤其於輕功上狠下功夫,並精習點穴之術。”
如果這是真的,為什麼這十年孫祿堂不去考武舉呢?這麼嫺熟的武藝不去考武舉做官,非要走街串巷打把勢賣藝,孫先生是抖M嗎?
為什麼我一再説打把勢賣藝?
清代打把勢賣藝很不容易
這是因為在清末民初,許多學了一點拳術的民眾貧苦無依,只能靠走江湖打把勢賣藝、賣藥。
成書於1916年的《清稗類鈔》就記載了一個跑江湖武術藝人 “賣藥”全過程,當然,書裏則包裝成了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某日,一位精通點穴的武林高手遊玩至正陽關,拉住一位馬販子,警告他“面色有異,不治將死”,且詢問對方是不是手臂疼?是不是一小時以前有人拍了他的背?馬販子回答説:確實有,之前遇到一個少年,想拿瘸腿馬換自己的好馬,自己不肯,少年生氣了,就怒拍了一下自己的揹走了。舒雅佩告訴馬販子:“此點穴也,一週時將死”,然後用特製的藥救了馬販子一命。隨後,舒雅佩在路上碰上了點穴少年,用點穴法與之搏鬥,少年中招後“忽噤其口,若痴”,變成了痴痴呆呆的啞巴。舒雅佩再讓馬販子用自己所贈之藥將少年醫好。
這一記載一看就是打把勢賣藥的,這位“高手”和少年是串通好了,以此誘惑馬販子買自己藥。
所以,在清末,武師如果行走江湖,很有可能就是到處打把勢賣藥,十分的辛苦,絕對比不上在家做舉人老爺舒服。
而且即使去達官貴人家教授拳法也完全説不上能得到什麼尊重。
楊露禪號稱曾在端王府教授過拳法,但是沒有可信的史料記載;真正留有史料的是擔任過偽滿洲國三等侍衞官的霍殿閣,他算是留有可靠記載,如何在天津向溥儀教授拳法的。
根據溥儀貼身侍衞李國雄的《隨侍溥儀紀實》記載,溥儀招來霍殿閣教授拳法,但是對霍殿閣一點兒也説不上尊重,溥儀當時居住在天津張園,他讓霍殿閣在張園戲台子上當眾表演八極拳,當時溥儀帶着一羣人在下面圍觀,這真是完全把霍殿閣當做了下九流的賣藝人。
從霍殿閣的經歷看,給達官貴人教拳又怎麼比得上考武舉做軍官好呢?可楊露禪、孫祿堂、李書文這些“武林大師”寧願忍受這些歧視也不去考武舉,還真是有意思。
為什麼我説清末民初武林嘴炮橫行?
是因為楊露禪、孫祿堂、宮寶田這些“武林高手”對戰記錄幾乎沒有可靠的史料作為佐證。
楊露禪
以楊露禪為例,現在許多文章説楊露禪做過端王的拳術教師,還被端王推薦去旗營教授拳法,可是按照楊露禪先生四世孫楊振基所撰寫的《楊式太極拳的起源和發展》記載,楊露禪是1865年進京,當時已經66歲了,而且楊露禪1872年就去世了,他在北京也就待了七年。
可端王府的小端王載漪是1860年才過繼到端王府的,當時他才九歲,一個十來歲的空頭貝勒又有什麼資本給旗營推薦教師呢?就算推薦了,又有誰會聽一個十來歲的小貝勒的呢?
更有意思的是楊振基説翁同龢曾給楊露禪寫過一副對聯“手捧太極鎮寰宇,胸懷絕技壓羣雄”。
這我都不需要用史料證明當時翁同龢根本不會搭理楊露禪,只想説一點,這對聯犯了最低級的平仄反押的錯誤,翁同龢好歹清末一代文壇領袖,他怎麼可能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就算翁同龢當天喝了幾十斤白酒昏了頭,犯了這個低級錯誤,他酒醒後就不知道改正?就這麼任由自己的低級錯誤“流傳後世”?
還有陳微明著有《陳微明太極拳遺著彙編·太極拳名人軼事》記班侯弟子、北京東城炒麪衚衕富二爺述露禪師祖軼事曰:“吾露禪師祖喜吾勤瑾,吾嘗在旁伺候為裝旱煙,年八十餘尚練功夫不息,偶至吾家坐談。一日天雨,泥濘載道,師祖忽至,而所着雙履,粉底尚潔白如新,無點污,此即踏雪無痕之功夫也。蓋太極清靈,能將全身提起,練到極處實能騰空而行。”
這違反牛頓力學的“騰空而行”不必我來戳破,早在民國時期,武術史學者唐豪就在其著作《太極拳與內家拳》裏直言不諱的指出“陳微明之妖言惑人者,莫如楊露禪之踏雪無痕。”
當然,不僅僅是楊露禪,孫祿堂、宮寶田這些現在知名的“武林高手”,他們的事蹟也都禁不起認真考證,之後我會用歷史學的方法為大家詳細考證孫祿堂、宮寶田這些“武林高手”事蹟之虛妄,我標題所説“大師們實戰能力存疑”絕非妄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