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經過長時間的猶豫和掙扎以後,雍正皇帝終於下定決心,命剛剛被提拔成為“兩江總督,監管浙江”的李衞,親自前往杭州,處死已經被貶為杭州城門守備的年羹堯。
自從孫嘉誠被年羹堯殺掉以後,雍正皇帝雖然反應迅速,將年羹堯嚴詞訓斥、接連廢黜,但仍舊被“八爺黨”成員、京中的御史言官們強勢逼迫,誓要將年羹堯明正典刑,以正國法綱紀,以慰忠臣魂靈。甚至,就連深居後宮的皇太后也加入到逼迫雍正皇帝的陣營。
只是,雍正皇帝的態度也很明確,“殺年羹堯很容易,只是一句話而已,但朕決不允許這樣子糾眾要挾”,所以,縱然壓力巨大,但年羹堯還一直活着。
只是,年羹堯到底還是被賜自盡,而且雍正皇帝的這個決定就發生在他問及張廷玉的意見以後。
幾乎在明確了所有人的態度以後,在年羹堯被貶至“不入流”的城門守備以後,雍正皇帝問到張廷玉關於年羹堯的處理意見:
“衡臣,你實話同朕説,年羹堯就真的該死嗎?”
很明顯,這是一個典型的反問句!年羹堯該不該死,那九十二款大罪已經給出了明確説明;更何況,對於年羹堯的囂張跋扈之形、僭越逾制之狀,甚至已經成為“西北王”的事實,雍正皇帝心中非常清楚。
雍正皇帝之所以一直猶豫着不想處死年羹堯,在太后喪禮上就曾有過明確的説明:
“朕知道你們都在逼朕殺人,然後再給朕扣上一個殺功臣的罪名!”
也就是説,不殺年羹堯,雍正皇帝沒法同天下臣民交代;殺了年羹堯,自己又會成為誅殺功臣、兔死狗烹的無道昏君。
他之所以向張廷玉發問,就是因為張廷玉不會將其視為“兔死狗烹”的昏君;更不會向自己要一個交代;他的意見大概就是最公正、最理性的意見。
很明顯,雍正皇帝並不清楚張廷玉和孫嘉誠之間的惺惺相惜,甚至都不明白這兩個讀書人之間的特殊感情。張廷玉對於雍正皇帝的忠心,不容質疑;但為了自己唯一的朋友——孫嘉誠,張廷玉肯定會也必須會做點什麼!也就是説,張廷玉能夠給出的意見,也必定會帶有明顯的個人感情。
既然雍正皇帝將年羹堯的生死交給了張廷玉的手中,那麼年羹堯的生命就已經開始了倒計時。因為這是一位久潤官場、深通上意的老臣,他會讓雍正皇帝猶豫的心馬上堅定起來。
只是,年羹堯畢竟是雍正皇帝的潛邸奴才,是雍正皇帝一手調教,在康雍皇權更迭和維護雍正皇權穩固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做出了突出貢獻的。毫不過分的講,誅殺年羹堯,不光是打了雍正皇帝的臉,甚至會影響雍正皇帝的權威,乃至動搖雍正皇帝的統治根基。
所以,張廷玉如果真想殺了年羹堯,還必須保持冷靜,不能上來就是一通發泄,他還得講究策略。
沉默!用沉默來表達自己的無奈和作難;用沉默為自己打好語言環境的基礎;用沉默讓雍正皇帝提前預感到自己可能會出現的態度。
也就是説,除了能夠表達忠心、奠定語言環境以外,張廷玉還能提前預判雍正皇帝可能會出現的反應。對於張廷玉的沉默,能讓雍正皇帝很明顯的察覺到他接下來的回應內容,就是針對年羹堯的“必殺理由”。如果雍正皇帝給予“不想説就算了”的回應,那説明他還是不想殺年羹堯,張廷玉就會改變話鋒或者索性閉嘴;但如果雍正皇帝給予鼓勵,那説明雍正皇帝確實需要張廷玉的意見,他才可以繼續為其遞上那把誅殺年羹堯的刀。
雍正皇帝回應了:
“朕問你話呢!怎麼想就怎麼説吧!”
語氣中明顯帶有無奈,這種無奈恰恰就是張廷玉想要得到的鼓勵結果。於是,張廷玉開始了:
“回皇上,各省的督撫都上摺子説話了,這件事應該有個了斷了。皇上現在在整頓吏治,而年羹堯僅貪污一項就達四百六十萬兩之巨,何況還有大不敬之罪九、跋扈之罪十,種種罪名累計有九十二款之多。朝廷雖然有議功一説,但是功過相抵,他仍然死有餘辜。”
注意張廷玉的這段話,即使算不上張廷玉眾多君臣奏對中最經典的所在,也足以位列説服別人的教科書級別。
1、先給雍正皇帝制造一種不容忽視的壓力——天下督撫的態度
誠然,年羹堯曾是雍正皇帝的寵臣,而且曾被雍正皇帝視為“恩人”,但雍正皇帝可不僅是年羹堯一人之主,而是天下臣民的共主;更何況,天下臣民中的“各省督撫”還是代雍正皇帝統治地方的關鍵一環。
你能疼惜年羹堯,能顧念年羹堯,就能枉顧這些封疆大吏們的態度嗎?
説白了,為了一個年羹堯,得罪了各省督撫,值得嗎?
有天下督撫的態度壓制,縱然雍正皇帝再厭惡“糾眾要挾”,也不得不考慮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值得將張廷玉的意見聽下去。
2、從雍正皇帝自身尋找突破口,讓其無法反駁
雍正皇帝登基後,除了推行各項新政,還着重對康熙朝晚期官風予以集中整治,而且付出的努力和給予的關注,絕對不亞於新政推行。
既然吏治整頓如此重要,雍正皇帝又如此重視,張廷玉便以此為雍正皇帝自身的突破口,將年羹堯説成是吏治整頓的負面典型,讓雍正皇帝不得不從,不得不聽。
3、用具體數據説話,重申年羹堯的罪孽之重,讓雍正皇帝無力反駁
既然是説服對方,就要列舉出讓對方信服的理由。既然要誅殺年羹堯,那就明確列舉出年羹堯的罪行來。
“貪污”、“大不敬”、“跋扈”乃至史料記載中的“欺罔”、“僭越”、“狂悖”、“專擅”等多達九十二款必殺的大罪,還不夠説明問題嗎?還不夠要了年羹堯項上僅有的一顆人頭嗎?面對如此多的罪行,雍正皇帝還有理由反駁嗎?
4、提前堵住雍正皇帝可能會有的反駁意圖
可就算如此,年羹堯畢竟還是雍正皇帝的潛邸奴才、擁立功臣;尤其在雍正朝初期,雍正皇帝立足未穩之際,年羹堯的西北之功幾乎從根本上穩固了雍正皇權。也就是説,雍正皇帝之所以不想殺年羹堯,還有着對其昔日功勞的感念;同樣,對於張廷玉所言年羹堯的罪行,雍正皇帝也很可能會用這些巨大功勳予以反駁。
就算朝廷沒有“議功”一説,如果雍正皇帝真要提及年羹堯的功勳,張廷玉能怎麼説,還敢怎麼説?與其如此,張廷玉索性將雍正皇帝的退路堵死,自己先把年羹堯的功勞拿出來,但立即用“功過相抵,仍死有餘辜”的結論讓雍正皇帝生生的將這些話憋回去。
注意,張廷玉話説到這個份上,雍正皇帝的杯子倒了!
是雍正皇帝刻意推翻,用以暫緩張廷玉的凌厲攻勢,留給自己喘息、思考的時間;還是張廷玉對年羹堯“必殺理由”的説明,幾乎直接擊潰了雍正皇帝,讓其不得不放棄對年羹堯的保護?
我們來看下雍正皇帝的話:
“你説,朕聽着呢,接着説!”
很明顯,雍正皇帝並沒有給自己留時間,也沒打算讓張廷玉長時間停止發言,這説明他的心理已經瀕臨崩潰,年羹堯的死亡之路已經走了一半了!
好,既然雍正皇帝的心理防線已經崩潰,那張廷玉就直接改變策略,在雍正皇帝已經千瘡百孔的心上撒了一把鹽:
“我聽説,年羹堯在杭州守城門,仍然穿着黃馬褂,傲然踞坐。皇上,李紱摺子上説的一段話至為透徹,年羹堯現在仍然穿着黃馬褂,昭示於城門之下,造謠於鬧市之中,是何居心?無非是炫耀他平西北之功,示世人鳥盡弓藏之意。此人一日不去,皇上聖名就一日受到玷污!”
雍正皇帝不願誅殺年羹堯的最主要原因何在?
不就是擔心自己會落得“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罵名嗎!
年羹堯被處死以後,雍正皇帝會落得何種形象,尚不可知;但現在因為年羹堯“身穿黃馬褂,傲然守城門”的囂張舉動,已經讓雍正皇帝揹負上了罵名,已經讓雍正皇帝的聖名受到了玷污。
最擔心的事情已經發生了,雍正皇帝還會顧念更多嗎?還會留着年羹堯的性命嗎?
當然不會了!
鏡頭一轉,來到了剛剛被提拔成為“兩江總督,監管浙江”的李衞身上,“奉旨親赴杭州,賜年羹堯自盡”;鏡頭再轉,年羹堯讓李衞還給雍正皇帝賞賜的佛珠,號啕大哭,走向了生命了終點。
殺年羹堯者,非雍正、非李衞;亦非御史言官、清流官員;更非各省督撫、敵對勢力,乃張廷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