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在德國首都柏林參加德國社民黨的競選集會。
德國曆來是歐洲政治穩定錨。相比於意大利、法國等頻頻發生政壇振盪和產出弱勢政府的歐洲國家,德國政治在二戰之後長期保持了超強穩定性。與意大利70餘年間更換過68屆政府和30位總理形成強烈反差的是,聯邦德國迄今只出過8位總理,其中科爾和默克爾的執政時間更是長達16年。內閣提前解散的情況在德國也不常見,以聯盟黨為代表的主流大黨對於德國內政保持了有效的控局能力,德國曆屆大選也極少引發政壇地震或者政治僵局。
然而,最晚自右翼民粹的德國選擇黨異軍突起以來,德國的政治生態也發生了極大變化,政黨格局日益走向碎片化,越來越多的政黨進入聯邦議院,德國政治的超級穩定性也相應削弱——四年前,上屆政府的組閣就耗時長達171天,創下聯邦德國建國後最長組閣時間紀錄。在擁有牢固執政基礎的強勢領導人默克爾即將謝幕的背景下,德國政治不確定性持續增強。
德國總理默克爾
這一變化趨勢也同樣體現在即將於9月26日舉行的德國大選走向上。本屆大選中各黨的民意支持率大起大落,前有長期的政壇小黨綠黨反超聯盟黨,成為大選熱門,令各界普遍看好聯盟黨和綠黨組成黑綠聯盟;後有社民黨在大選倒計時最後一個多月裏忽然發力,不但力壓綠黨,而且衝上民調首位,反超聯盟黨5個百分點左右,而社民黨自2017年以來,在各種民調和各級選舉中原本一直處於低谷。
這一最新走向令各界開始熱議由社民黨、綠黨和左翼黨組成“紅綠紅”聯合政府的現實可能性,就連默克爾也趕忙出來為本黨候選人拉舍特站台,警告德國未來可能出現左翼政黨聯盟。
不得不説,德國政治當前走向已經有點亂花漸欲迷人眼,民調結果起伏不定,整體上折射出德國政黨碎片化的趨勢在增強。目前最高的社民黨也只有25%的支持率,這意味着無論最終組閣形式如何,下屆政府大概率由三黨聯合執政,沒有一個政黨有能力單打獨鬥。
德國大選走向不確定的根源在於社會共識日益鬆動,共識政治難以為繼。二戰結束後,德國社會對於國家發展中的重大時代命題形成了較為廣泛的社會共識,普遍認可西方憲政民主、社會市場經濟體制、國家與社會力量之間的合作主義、外交和軍事領域的剋制立場以及生態與環境保護等基本原則,各大主流政黨在綱領上也相應對經濟增長、社會福利和生態保護形成了跨黨政治共識,政治主張日益趨同。
社會民主黨候選人肖爾茨
然而,隨着超級全球化與新世紀以來歐洲經歷多重危機帶來的負面影響相互疊加,歐洲福利國家財富分配衝突和文化認同衝突態勢顯著加劇,社會撕裂程度加深。德國也未能在這極大的衝擊之下獨善其身,社會共識傳統日益鬆動,陣營對壘態勢加劇,儘管其政治和社會極化程度遠不及英美。
在德國,以反防疫運動、反移民運動、氣候保護運動等為代表的各類社會運動密集暴發,通過社交媒體迅速集結並擴大影響力。主流政治思想喪失穩固的社會基礎和主導地位,只能在城市核心區域固守世界主義的文化價值觀和生活方式。無法跟上潮流的保守力量則在政治邊緣地帶集結,通過攪動身份政治議題獲得發展機遇。社會共識基礎的削弱極大加深了政黨格局的碎片化和政治共識的弱化,也導致政黨與選民之間的傳統紐帶日益鬆動。
作為這一現實發展的結果,從民調數據來預判德國大選變得越來越困難。選民的選舉行為更加難以捉摸,各種內外因素——包括候選人的表現以及諸如阿富汗塔利班上台這樣的突發外部事件——均可能對選民投票意向產生不小影響。在德國大選結果最終揭曉之前,一切仍在動態變化之中,上屆大選中社民黨候選人舒爾茨就曾經曇花一現。
不過,倘若最終當真出現由三個左翼政黨組成的聯合政府,這意味着德國政治整體“左轉”,德國政壇勢必會迎來一次歷史上少有的超強地震。然而綜觀當前,德國社會還遠未出現整體左轉的趨勢,相反,圍繞着移民、防疫、氣候保護等重要議題,德國社會的陣營對壘態勢和離心力仍在進一步加劇。
作者:同濟大學德國研究中心教授 伍慧萍
圖片:新華社
編輯:陸紓文
責任編輯:敖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