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廁排長龍現象嚴重,成為中國性別歧視的一大尷尬,近日,住建部網站發佈新標準,將女性廁位與男性廁位比例提高到3:2,人流量較大的地區提高到2:1,以緩解女性廁位緊張。中國男女廁位比例嚴重失衡,提高女廁比例本是件好事,但一些人對此無法理解,認為這是借“平權”之名行特權之實。…[詳細]
要點速讀1給女性提供更多廁位,是基於男女生理差異的基本需要,並非給予女性優待或特權。2從某種意義上説,廁所也是社會公共空間,空間有性別屬性。女廁緊張的問題得不到解決,是因為公共空間傾向以男性為中心,女性權利長期被忽視。3該不該增加女廁位其實是一個性別平權議題。只要女性在社會上掌控的資源和權力還遠少於男性,性別平權議題就不可迴避。偏見一:女廁不夠用是因為女性太磨嘰
“解決女廁所緊張問題的關鍵,難道不是手機信號屏蔽器嗎?”“女廁不是少,有些女的蹲進去還要化妝。”每每有人提到要增加女性廁位數量,這幾種觀點就很盛行。
把女性如廁時間長,歸結於玩手機、化妝,是一種經不起推敲的偏見。世界廁所組織(World Toilet Organization)的研究將兩性小便時在廁所中的平均停留時間精確到秒:女性需要89秒,而男性僅需39秒。美國康奈爾大學的研究還表明,懷孕以及正值經期的女性如廁的時間還要更長一些。
所以給女性提供更多廁位,首先是基於男女生理差異的基本需要。
偏見二:既然鼓吹男女平等,那就一切平等,增加女廁位是針對男性的“性別歧視”
人與人之間的差別有很多,卻沒有哪一樣像性別表現得這麼明顯。儘管“男女平等”是文明的標誌,中國也把“男女平等”寫進了《憲法》,但就現狀來説,“男女平等”更多是一種價值倡導,是人們在性別平等方面的一個努力方向。
男女平等,要建立在承認男女生理差異的基礎上,它不能和“男女相同”直接劃等號。現代社會提倡的“男女平等”,應該是對女性生理侷限的包容和對女性人格的尊重,並在現實層面採取措施對女性進行適當補償,以減少兩性在實際生活中的不平等。
2013年九城市男女廁所廁位比例調查。圖片來源:新華網。
那些以“男女平等”嘲諷增加女廁位的人,也忽略了這樣一個事實——男女公廁的數量並不是對等的。2013年發佈的《全國九城市公共廁所男女廁位狀況調查報告》中,被調研城市無一達到男女廁位1:1.15的合格線,相反男廁位全部多於女廁位。
提高女廁比例,不僅能解決女性如廁難的問題,有利於女性健康,而且也能減少同行男士等待的時間,男性也是受益者。這恰恰説明,正當的權利絕非東風壓倒西風。女性爭取應有的權利,並不意味着男性權利的減損。
空間即權利。女廁排長龍現象如此嚴重,主要是因為在構建公共空間時,缺乏性別平等意識
女廁少,不僅因為成本問題,還因為“路徑依賴”——現在如此,是因為歷史上一直如此。
由於過去女性參政或是出席其他公開場合的機會遠遠少於男性,所以許多歷史建築,例如美國國會大廈,一開始根本就沒有設計女廁所。幾百年過去了,隨着社會的發展,公廁一再演變,在設計和科技上都有了可觀的進步,卻始終未能解決女性如廁難的問題。可以説正是落後的性別意識損害了女性的正當權利。
女性真實需求與女廁位數量之間的矛盾,其實是女性身體與公共空間衝突的投射。人們的生活離不開空間,每一種日常生活的實踐,都依賴一個支持活動的空間。而空間是有性別屬性的,空間即權利。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公共的、生產的、支配性的空間屬於男性,而私人的、生育的、從屬性的空間則屬於女性。
復旦大學社會學系副教授沈奕斐在《被建構的女性——當代社會性別理論》一書中研究了空間的性別化特徵。沈奕斐認為,儘管從表面上看,工作場所、娛樂場所、交通工具等公共空間的設計、製造、佈置是中性的,但事實上,現代社會公共空間的男性化特徵比較明顯,更體現出以男性中心、忽視女性的傾向。比如不方便(女廁位數量少),考慮不周(公車的把手過高),有敵意(女人不能進祠堂)。公共空間過於男性化的不良後果之一就是女性被趕出公共空間。
公共空間的男性化特徵成因並不難理解。父權制是這個社會的根基,我們的衣食住行、思想語言、規章制度都由它塑造,所以公共空間也就不可避免地帶有男性色彩。生理上的差異只能區分兩種性別,並不足以獨立構成當下的男女兩性文化以及性別觀。後者是一系列龐大深奧又根深蒂固的文化、制度體系,現實生活中的性別關係演繹不斷再現它、強化它。
該不該增加女廁位其實是一個性別平權議題,而此類議題的討論在中國面臨尷尬
國內對性別議題的討論常走向兩個極端:一方面是對切實的需求置若罔聞,比如女廁位緊張。一方面是隱含着歧視的過分“關愛”,比如“女性專用停車位”。
前段時間,某地一些大型商場為“方便”女性停車,設置了一批比一般車位大的“女性專屬停車位”,有女權主義者不買賬,認為這是“歧視”。不少男性對此難以理解:已經在照顧你了,怎麼還不依不饒?女人怎麼這麼難伺候?道理其實很簡單,“女性專屬停車位”有一個隱含的前提——“女性不擅長停車”,但不擅長停車的司機有男有女,也沒有堅實的調研和數據能支撐“女性停車比男性停車差”的結論。這種以錯誤暗示羣體不足為前提的“關愛”,不僅加深了社會對女司機的成見,也損害了男司機的利益。
女性專屬停車位。德國也有女性專屬停車位,多設立在採光良好、靠近車庫出口的區域。原因並非女性在停車方面更困難,而是女性比男性在黑暗環境裏更容易感到不安全,當然這點也有爭議。
無論是增加女廁位被視作特權,還是對“女性專用車位”隱含的歧視無動於衷,都説明了公眾對性別議題的鈍感。這可能因為舊有文化的影響和灌輸,比如男權社會理直氣壯宣稱的一些東西,其實都來自文化的建構;也可能因為教育的缺失,一些人把女權錯誤地理解為“女性凌駕於男性之上”。
由世界經濟論壇發佈的《2016年全球性別差距報告》顯示,中國女性政治參與進展遠遠落後於國際趨勢。圖片來源:新京報。
公眾對性別議題不夠敏感,還可能源於對男女權利現狀的錯誤理解,比如一提性別平等或女性權利,有人就認為“中國男女已經足夠平等”。這其實是一種錯覺,《2016年全球性別差距報告》顯示:雖然中國女性有着女性識字率、高等教育、專業技術工作者就業等性別平等的優勢,但在出生性別比、女性無償工作時間、女性自殺率、女性高級官員參政比例等方面,仍然差強人意。當然,不可否認的一點是,時下公眾對女權的貶低和反感,與一些走偏的女權主義者不無關係,她們的主張或多或少地有反人權傾向,比如強烈為計劃生育辯護等。
可以預見的是,只要女性在社會上掌控的資源和權力還遠少於男性,性別平權議題就不可迴避。而我們每一個人,都要從一次次的討論和實踐中,理解性別、權利對於個體認同和羣體存在的意義。
女廁問題其實是一個瞭解性別平權議題的入口。一個人不因自己的性別而受壓受限,考驗的是文明的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