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留學生講述撤離烏克蘭之路

2022年的3月1日，應該會是來自浙江温州的仔仔永生難忘的日子。焦急等待數天之後，他終於登上中國使館組織的撤僑大巴，離開生活兩年多、已被戰雲籠罩的烏克蘭首都基輔，前往波蘭躲避戰火。

當天，中國使館組織的四批留學生包車從基輔出發，駛向烏克蘭西部鄰國波蘭、羅馬尼亞和摩爾多瓦。還有許多中國留學生和中國公民從基輔乘火車西撤。

“我女朋友本來沒排到，我怕她一個人住家裏不安全，就問使館能否通融一下帶上她，使館同意了。”“一顆懸着的心放下了。”在撤往波蘭的大巴上，仔仔對北京日報客户端記者説。

3月1日，仔仔在基輔排隊乘坐大巴拍下的畫面。

家裏有槍，本已做好最壞準備

俄烏戰事爆發後，由於撤離方式持續未明，前景難料，仔仔一度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我有持槍證，家裏有槍。烏克蘭亂起來很亂，所以要有保護自己的手段。”

在烏克蘭，考取一個持槍證的費用是兩千多美元，通常只有華商願意承擔這筆開銷，留學生鳳毛麟角。

2月26日，仔仔的住處附近一度被俄軍控制。在黑暗中，他用手機拍下軍人在街道上行進的畫面。

兩天後，2月28日晚上11點，仔仔終於接到了中國駐烏克蘭使館的通知：次日中午12點抵達集合點，乘車撤離烏克蘭。

“撤離行動的安排很人性化。我女朋友本來沒排到，我怕她一個人住家裏不安全，就問使館能否通融一下帶上她，使館同意了。”仔仔説。

集合點是基輔地鐵藍線（2號線）終點站特列姆基。放好槍，鎖好門，仔仔和女朋友離開了基輔的家，踏上撤離之路。到達時集合點時，100多箇中國留學生已經等在那裏，準備點名乘坐大巴車。

“我被點到得比較早，順利上車。上車以後又點名一次。車上一共57個留學生，還有3人是中國學生會和駐烏克蘭使館的工作人員。”

兩輛大巴車一起出發，前面是烏克蘭警車開道，以保障經過俄佔區和危險區域時中國留學生的安全。大巴後面跟着四五輛華人的私家車。這讓仔仔覺得很安心。車上給同學們發了水，並提醒大家戴好口罩，在途中看到軍人不要亂拍照片和錄像，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3月1日，中國駐烏克蘭使館工作人員在仔仔乘坐的大巴車上組織撤離的留學生。

由於要繞過很多交戰區域，本來六七個小時的路程走了超過10小時仍未到達。像中國駐烏克蘭使館所呼籲和期待的那樣，同學們一路上遵守秩序，情緒平穩。仔仔看到了很多被炸燬的橋樑，瀰漫着硝煙的樹林和村莊，還能看到血跡。全副武裝的烏克蘭軍人以及民兵隨處可見，路上還有裝甲車和坦克駛過。

“感謝祖國，感謝烏克蘭。我已經和家裏報了平安，他們放心了。到達波蘭以後怎麼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先離開烏克蘭，然後再由使館作進一步的安排。”仔仔説。

3月2日凌晨，仔仔收到波蘭邊防分發的食物和水。

烏克蘭房東為幫助中國留學生留在基輔

當地時間2月26日晚上，在看到中國駐烏克蘭大使範先榮向中國發表的公開信和視頻講話後，朱振億持續多日恐慌和不安的心緒終於有所平復，“感覺像打了個鎮定劑。”

朱振億也是在基輔求學的中國留學生。當地時間3月1日一大早，他和兩名同學一起去基輔火車站乘車，準備自行乘車前往烏克蘭西部城市利沃夫。

臨走前，朱振億給房東交了三個月的房租。房東是一位四五十歲的烏克蘭大姐，家裏上有老下有小，但沒有離開基輔。“她是為了幫助我們而留下的。她害怕我們有事。”朱振億説，這些天房東一直在幫助他們，比如帶他們去最近的防空洞，幫他們訂火車票，以及口頭上的關心。雖然都是一些簡單的幫助，但在戰火紛飛之下，還是讓朱振億心裏感到温暖。

“沒時間了，現在很緊張。等我到火車站再聯繫。”當地時間早上8點，朱振億通過微信對記者説道。

幾乎同時，中國駐烏克蘭使館發佈消息，使館高級外交官率工作組在基輔火車站協助中國公民撤離併為同胞送行。使館表示，據工作組現場觀察，基輔火車站乘車秩序井然，對外國公民完全沒有排斥態度，也沒有擁擠、混亂和上不去車的現象。順利上車後，朱振億也向記者證實了這一點。

3月1日，朱振億在基輔發往利沃夫的火車車廂內拍下的畫面。

上車僅一個小時，朱振億和同學就把座位讓給了婦女兒童。為了在撤離過程中節省手機電量，朱振億沒有再向記者透露更多細節，只説火車上的環境與國內相似。

當地時間大約晚上9點，朱振億到達了利沃夫，他要去尋找住處，便中斷了與記者的聯繫。此前他告訴記者，利沃夫音樂學院可以收留從烏克蘭東部來避難的學生。

“中國使館所有人員已全部處在戰時狀態”

當地時間3月1日下午4點多，來自温州的林笑在基輔的家中接受北京日報客户端記者的視頻採訪。與朱振億不同的是，下午去趕火車的林笑和烏克蘭女友沒能擠上車。

“人太多了，我們前面是幾百人，老人、小孩、婦女優先，我們根本就沒有辦法。現在車票都是免費的。”林笑説，他們看到很多烏克蘭家庭在火車站被迫分離，“爸爸在外面哭，孩子、老婆在車上。”上不去車，兩個人只能無奈地返回家中，準備第二天再去火車站試試，同時等候中國駐烏克蘭使館的進一步安排。

從2月28日起到北京時間3月2日凌晨，中國駐烏克蘭使館微信公眾號連續發佈7條“最新通知”，涉及為同胞打氣的“呼籲”、自行或乘火車撤離的須知、提醒加開專列的通知等。當地時間3月1日晚，使館發出通知，請所有在基輔及周邊自願撤離的華僑和臨時來烏人員於3月2日中午12點在特列姆基地鐵站集合，然後統一乘大巴前往摩爾多瓦。其中特別提到，中國公民的外籍配偶、父母或子女可一同乘車，請攜帶好本國護照。

雖然在受訪時仍滯留基輔，林笑還是對中國駐烏克蘭使館連日來的工作給予了很高評價。他説，中國使館很早就聯繫到僑胞，表示如果家中缺乏什麼物資，使館可以協助補充。而從交戰中的基輔幫助這麼多同胞撤離，難度之大可想而知。另外，林笑已經聽説有印度留學生在烏克蘭邊境遭到了毆打。在火車站，他也遇到不同國家的留學生抱怨他們的使館沒有能力組織撤僑。

當記者撥通中國駐烏克蘭使館工作人員的電話，希望聯繫新聞官詢問撤僑相關情況時，得了這樣的答覆：“現在使館所有人員已經全部處在戰時狀態。負責新聞的同事也正在路上陪同留學生撤離。如果有任何重要信息，我們都會第一時間發佈。”

基輔的中國留學生王傑已經於當地時間3月2日凌晨順利入境摩爾多瓦。3月1日早上，他一度接到使館通知須自行乘火車撤離，但隨後又接到通知集體乘大巴撤往摩爾多瓦。在計劃乘坐火車期間，王傑經歷了十分暖心的一幕，成為年輕的他與烏克蘭這個國度短短半年相識後的温暖告別。

2月27日凌晨，等候安排的王傑拍下基輔夜景。

“因為戰爭原因，基輔地鐵改為單線運營，每趟地鐵間隔時間大約一個半小時。我們詢問下一趟列車的到達時間，地鐵工作人員非常熱情地用英語回答，並讓我們稍等一下。大約5分鐘後，工作人員拿着一份親手繪製的非常細緻的地圖向我們講述瞭如何在不能換乘紅線的情況下去基輔火車站。地圖上標明瞭乘坐藍線需要在哪站下車，從哪個出站口步行前往火車站，大約有多少個路口以及所需要的時間等內容。其實烏克蘭人民都非常熱情。”

“這個熱情好客的國家，有機會再見啦！”王傑在微博寫道。

3月1日，基輔地鐵工作人員親手為王傑畫的詳細地圖讓他備感温暖。

（採訪對象均為化名）

來源 北京日報客户端 | 記者 白波

編輯 王雯淼

流程編輯 吳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