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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8月5日,廣西桂林,唐以金在一絲不苟地為木料雕鑿榫卯。C FP供圖
清澈的灌陽河奔流不息,這裏自古就是廣西北部的水路主航道。而河畔,一座座明清時代的古宅靜靜矗立卻是近幾年的事。青磚青瓦飛檐翹首,彷彿時光不曾流走。
在廣西桂林全州縣,幾乎家家户户都知道,這裏有個“怪老頭”。
那些古宅原本散落在周邊不同村莊,曾面臨被拆毀的命運,“怪老頭”卻在千鈞一髮之際把它們買下來,小心翼翼地拆解,運輸保存,再在灌陽河畔的荒地上覆原重建。
他叫唐以金,今年73歲,是名老工匠。8年前,當他買下第一組清代民居時,一個“野心”便生根發芽:他想通過異地搬遷、原貌恢復的方式,打造一個完整的桂北古民居建築羣,並在此基礎上建一個民俗博物館,留給後輩。
如今,博物館雛形已具,他已為此投入幾千萬元,用盡積蓄。老伴擔憂,子女不解,村民爭議,他卻一直咬牙堅持。這麼些年,他到底圖什麼?
痛心
“驚豔老宅,拆掉是犯罪啊”
身穿一件唐裝棉布衫,腳踩一雙幾塊錢的棉布鞋,73歲的唐以金穿梭在他修復的古建築羣中,腰板挺直,腳下生風。
黝黑的臉上爬滿皺紋,粗糙的雙手佈滿老繭,做起木工活卻依然靈活熟練———這是一個老匠人的尊嚴與榮耀。
1944年,唐以金出生在全州縣鄧家埠村,由於家貧,初中只讀了一學期就輟學了。16歲起,他就跟着老工匠師們學習木磚瓦工,後來成立了自己的建築隊。從此,一輩子都在和建築打交道。
全州縣地處湘桂走廊,在2000多年的楚越文化交融中,形成了獨特的古建築文化。對唐以金而言,這些桂北古建築既是年少時職業和美的啓蒙,也是盛年時走南闖北仍魂牽夢繞的寄託。
然而,由於缺乏應有的保護維修,桂北古民居正慢慢消失。唐以金很着急,他想做些事留住這些老宅子。
機會出現在2009年。當年10月,一位賣沙的老主顧閒聊時告訴唐以金,由於湘桂鐵路擴建,自家村裏的清代民居建築羣將被拆除。
唐以金立刻坐着運沙車趕到14公里外的永歲鄉和好鋪村。在他風塵僕僕趕到的一瞬間,就被眼前建築的恢宏與精緻震驚了———這組古民居建於清朝嘉慶三年,佔地2400平米。老宅是磚木結構,精緻結實,光木製、石制雕花就有上萬個。
“我從沒見過這麼驚豔的房子,要是拆了,這是犯罪啊。”唐以金對南都記者説。儘管已時隔8年,提及當年事,他依然情緒激動。
當時,高鐵施工挖掘機已剷掉了古宅門樓的一角,精美的雕刻瞬間被毀,這一挖如同在唐以金的心頭挖掉一塊肉。
唐以金當即決定,買下它。另找一處,照原樣修建,“復活”老宅。
匠心
耗時近4年,“復活”古民居
一拆一建談何容易。
唐以金花了3天時間,完成了2400平方米古民居羣落圖,並逐一拜訪勸説當地掌握古民居所有權的20名村民,最終花30餘萬元買下老宅。
為完整復原老宅,他在全州縣文物部門的技術指導和要求下,對老宅攝影編碼拆解,並繪製了詳細的圖解和編號,以確保每根樑柱、數百個門窗、上萬對榫卯能夠精確復原。
唐以金解釋,對古民居來説,木構件是它的一大特色,“因此每拆一件,哪怕是最細小的部分,都要拍攝影像資料,記錄它原來所在的位置。就算是兩邊一模一樣的窗户也要進行編號,確保不被混淆。”
在唐以金的帶領下,20名工匠花了40多天,才將這組古民居一一拆解。而拆下來的建築材料,大貨車跑了140趟才全部運完。
為了找到一片合適的基地,唐以金不顧兒女反對,堅持用自家6畝責任田置換了灌陽河畔的白地頭荒地,並斥資120萬元修通一條進白地頭村的公路。
為了儘快“復活”老宅,唐以金每天工作12個小時。他集設計、施工和監理於一身,大到建築的整體設計佈局,小到每一個木構件的修復,事事關切,不允許出現絲毫差池。
“我也沒辦法,現在能做古建築修復的工匠太少了。我必須以身作則,邊教邊做。”唐以金説。
歷時近4年,耗資上千萬元,20多名工匠加班加點,這組古民居終於在灌陽河畔矗立,飛檐走角,氣勢恢宏。當和好鋪村的村民趕到現場,看到先人留下的老宅幾乎原樣“復活”時,他們這才相信,那個“怪老頭”沒騙人。
野心
建古民居建博物館贈國家
只有唐以金自己知道這條路走得有多艱難。
為了找地皮,他跑遍了全州縣城附近的山嶺;運輸建築材料時,他曾被不理解的村民攔路設卡,漫天要價;在河畔復建古宅時,他還曾被挖沙者恐嚇刁難。
“沒幾個人理解我,説好聽點是異想天開,説難聽的是不是腦殼進水了。”唐以金説。
可他停不下來。“那些古民居都是寶貴的文化遺產,看着他們消失、損毀,我心疼啊。”
其實,8年前買下那處清代古民居時,唐以金就有一個“野心”:他希望有生之年,以異地搬遷、原貌恢復的方式,修復100座桂北古民居,建一個桂北古民居建築風格的民俗博物館,留給後輩,並在合適的時候無償捐獻給國家。
從2010年起,唐以金陸續修復明清古民居14座,新建民俗文物陳列展示館10座,樓台糧廠11座,民國時期古碉樓3座,古戲台1座,孔子學堂1座。在此基礎上,他着手建設一個佔地面積2.6萬平方米的桂北古民居博物館。
今年4月30日,位於全州縣梘塘鎮珠塘村委白地頭村的思源民俗博物館終於掛牌,免費供遊客參觀,也為那些研究傳統文化和藝術的人,提供着方便。
看到父親如此執着,唐以金的一兒三女態度也逐漸轉變,從最初反對到現在的支持。“為了修復桂北古民居、建博物館,兒女們湊了1000多萬元,我和老伴也投入7000餘萬元,這是我們一輩子打拼攢下的積蓄了。”唐以金説。
憂心
後繼乏人,困於“彈盡糧絕”
唐以金的老伴黃讓英至今也沒想明白,老頭子折騰這些年,做的這些事到底對不對,“如果對,為啥沒人一起幹?如果不對,為啥公家也不阻攔?”黃讓英説。
其實,並非沒有人願意同行,曾有不少老闆找到唐以金談合作,最終都未談妥。
“這些人都是抱着賺錢的心態,跟我的志向不一致。如果唯利,那還是在保護古建築嗎?”唐以金説,靠一己之力實在太單薄了,他並非不想融資,但“他們(投資者)一聽到博物館將來要無償獻給國家,就都走了。”
也有村民建議,博物館可以賣門票,這樣還能收回點成本,但被唐以金拒絕了。“我是想將這裏作為一個文化教育基地,如果為了私利,還怎麼有資格去教育別人?”
“老頭子就是個死腦筋,太實在。”黃讓英也很無奈,“我們辛辛苦苦奮鬥一輩子,就攢了那些錢,想着老了好好歇歇吧,結果全被他搭進去了。3個店面都賣了,還在繼續往裏搭錢。説句難聽的,現在連買棺材的錢都沒了。”
如今,唐以金陷入了理想和現實的兩難局面。他告訴南都記者,自己這個年齡對物質沒多大追求了,家裏種了10畝稻田,還養了雞鴨,足以養活他和老伴以及20多個工人,生活不成問題。但繼續修建古民居,則面臨“彈盡糧絕”的窘境。在沒有想出更好的辦法前,只能放慢腳步,“之前跑得有點快,現在只能慢慢來了,重在堅持。”
與資金問題相比,唐以金還有一個更深層次的隱憂———能夠修復古建築的工匠越來越少,恐怕後繼乏人。
今年春節前,村中一些在桂林等專業學校學習建築工程的年輕人,主動向唐以金“拜師學藝”。廣西的一些院校也邀請他去講課。
這些讓唐以金有點寬慰,但他仍感無助,“我現在精力大不如從前。(古建築保護)這條路只有起點,沒有終點。靠我一個人的力量遠遠不夠,還需要更多的人一起參與,也需要學校培養更多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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