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地道風物 (ID:didaofengwu),文字編輯:九月,頭圖來自:視覺中國
“東三福”不產自東三省,“北京方便麪”不在北京。
方便麪,深夜人靜的情感慰藉,綠皮車上的滋味萬千,如今也是餐桌的最後防線。
方便麪就像個“終極備胎”,我們餓的時候想它念它,飽餐以後絕不多看一眼,甚至對它從何而來都一無所知。比如很多人都不知道:
名噪一方的北京麻辣方便麪,沒有北京户口,而是土生土長的河南老鄉;另一款同樣出身河南的豫竹方便麪,則與上海的美味肉蓉面,一起征服了部分山西人的味蕾;潮汕人鍾愛的幸運蟹皇面,多產於安徽淮北、江蘇鎮江,創始人卻是新加坡潮商……
中國方便麪江湖,聚集在華北、中原、東南沿海,製圖/孫璐
最騷的還是讓無數東北人引以為家鄉特產的“東三福”方便麪,實際上來自河北邢台,屬於華龍(今麥郎)旗下——與之幾乎一樣的另外兩款產品,在中原地區稱作“六丁目”,在南方城市叫做“小康家庭”。一面化三名,誰見了都得叫聲“起名鬼才”。
無論是在取名上,還是在風味上,方便麪都有着強烈的地域特色,這在工業化食品中頗為少見(另一種想必就是罐頭了)。
懷舊方便麪,哪一款是你心中的“白月光”?製圖/九陽
產於本地的古龍香菇肉醬罐頭,拌上廈門泡麪,那是一代代“惡萌郎”心中永不褪色的古早味;在寸土寸金的中環吃一碗“出前一丁”做成的“撈丁”,是香港自由行的打卡必選項;“廣東之光”華豐三鮮伊麪,更是廣東人打邊爐的默認之選……
辣煮方便麪,攝影/劉都
辣爆方便麪,乾紅辣椒+青辣椒+紅辣椒的三重魔辣,攝影/李電池
無論何時何地,有泡麪在,就會多一份心安。
1. 一碗放心面,滿滿的河南味
如果方便麪也有“官方語言”,那麼他們説的估計都是“中中中”的河南話。
這個中原大省,平均每年承包了中國人近3成的方便麪,產量長期位居全國第一;擁有着以鄭州為中心,南起漯河、北至新鄉的方便麪產業集羣,各大品牌多數都在河南有生產基地;甚至連中國第一家方便麪行業協會——河南方便麪製品專業協會,也於2005年在鄭州成立。
而從河南走出來的本土品牌,構成了龐大的“方便麪帝國”:
前段時間由於低調做公益、拒絕日資等話題贏得一波波好感,在超市、網上賣斷貨的白象方便麪,來自河南鄭州市;
憑實力在“麪食大省”山西部分地區風靡一時、成為許多山西孩子童年回憶的豫竹牌方便麪,來自河南焦作市;
中國最老牌的方便麪之一、總被誤以為產於首都的“北京”牌方便麪,來自河南漯河市南街村——這座傳奇小村,從上個世紀80年代就開始生產方便麪,由於和北京勁松糕點廠合作,就給自己的方便麪掛上了 “ 北京 ” 的招牌。
到1993年時,南街村已然擁有了年產5萬多噸的18條方便麪生產線,曾經是中國90年代最為暢銷的方便麪品牌,並在當時打開了國際市場,遠銷海外。
現代化的方便麪生產線,圖/網絡
還有用“天方天方,味道真香”廣告語洗腦的天方牌方便麪,由於賣熱乾麪在武漢也有一席之地的國華方便麪,以及科迪、思圓、海嘉等方便麪,都是來出身河南的品牌。
為什麼是河南?在成為“方便麪第一大省”之前,河南首先是“中國糧倉”,盛產方便麪的主要原材料:小麥。
中國小麥產量分佈示意圖,河南小麥產量位居第一,製圖/monk
地處中原腹地,河南境內大多是由黃河沖積而成的肥沃平原,每年春夏之交,是處都有着風吹麥浪的壯美景觀。上世紀黃河水患解決後,依靠河南人辛勤與農業科技的進步,河南糧食產量逐年增長,而當地平原連綿的優勢,正適合機械化大規模作業。
今天的河南,用中國十六分之一的耕地,種出中國年糧產的十分之一。其中小麥產量佔中國的四分之一,河南的糧食不但養活了本身1億人口,更是每年外調400億斤,供給全國。
此外,河南位居“天下之中”的地理位置,也為其帶來交通運輸、物流集散的優勢。京廣線與隴海線在豫中十字交匯,構成了以鄭州為中心的全國性交通樞紐,僅在鄭州的經濟技術開發區,就有近500家物流相關企業在此佈局。強勁的物流體系,成為河南這座“方便麪帝國”貨通天下的觸手。
地圖左側為北。東西走向的隴海鐵路與南北走向的京廣鐵路,交匯於鄭州,繪圖/Paprika
2.一碗泡麪中的“古早味”
如果説河南是以一己之力,打造出“方便麪帝國”;那麼南方的方便麪,則堪稱“諸侯割據”,各有各的特色。
事實上,早在河南的南街村方便麪問世以前,成熟的方便麪已經在南方出現——
1964年,北京食品總廠首次做出了“方便麪”雛形,但這種麪餅是用鴨油來炸的,風味可想而知,於是受到了《人民日報》的官方吐槽——“有一種怪味”,然後就消逝在歷史長河之中。
而中國第一包商業化方便麪的誕生地,正是上海。
上海的方便麪,咋成了“太原特產”?
1970 年,上海益民食品四廠用高壓蒸麪+油炸的方式,做出了一種雞蛋方便麪,跟“鴨油方便麪”比,用户反饋明顯好了很多,曾經暢銷全國多個地市。
多年後,上海益民食品四廠改組合併入冠生園——也就是生產出大白兔奶糖的那家上海老字號,這款“宗師級”的方便麪,也被保留了下來。沒錯,這便是讓無數上海朋友聽了一臉懵圈、讓無數太原朋友以為是三晉特產的:美味肉蓉面。
一碗方便麪的命運,當然要靠生產技術,但是也要考慮到歷史的進程,不知道作為上海生產的方便麪,怎麼就成為了“太原特產”,但可以肯定的是,美味肉蓉面在太原受到的禮遇,顯然更勝於它的老家,幾乎承包了太原人的一日三餐——
肉蓉面相比一般的方便麪,口感筋道,湯底清淡,簡單撒點葱花香菜,開吃前灑(億)點老陳醋,一碗喚醒味蕾的早餐面新鮮出爐;中午,炒肉蓉面、砂鍋肉蓉面的香味在街頭巷尾浮動,面端上桌,再開一瓶太鋼汽水,足以撫慰上班族們的轆轆飢腸;晚上呼朋喚友搓一頓火鍋,酒足飯飽,總得再下兩包肉蓉面收尾,太原人才能心滿意足。
從上海到千里之外的太原,或許只有最為親民的方便麪,才最能詮釋了那一句“美食不問出處”。
廣東,“食華豐,路路通”
或許只有太原人會以為肉蓉面是山西特產,但在信息不發達的90年代,幾乎全國各地都會有朋友以為“華豐三鮮伊麪”是當地特產。
無他,只因當年“路路通”的三鮮伊麪,實在是太過暢銷。
1984 年,在廣東珠海平沙鎮一家食品廠服務站當站長的熊毅武,拿到了從日本引入的一套方便麪生產線,帶領着員工開了一家名為“華豐”的工廠,藉着廣東率先改革開放優勢,生產出了廣東第一塊方便麪——三鮮伊麪。
之所以叫“三鮮伊麪”,是因為調料包採用豬骨、海鮮、雞肉這“三鮮”來調製,鮮甜清淡的口味一下子便抓住了廣東人民的胃口,迅速賣爆。由於供不應求,據説當年取貨、裝運華豐方便麪的車輛,經常將珠海平沙鎮附近的公路堵得水泄不通。
此後,華豐的“方便麪版圖”開始向全國擴張,在陝西、河南、山東以及東三省都開了生產線,間接導致了各省小夥伴們誤認為華豐是當地特產。
華豐三鮮伊麪當年的廣告,圖/網絡
無論在外地多麼暢銷,對於三鮮伊麪的吃法,廣東人民顯然是最專精的:
雞煲、羊肉煲、牛腩煲,不管是什麼煲,一定要用三鮮伊麪收尾是屬於廣東人民的儀式感;
三鮮伊麪和魚蛋、牛雜相配,再從校門口的奶茶店點一杯珍珠奶茶,那是廣東人心頭的白月光;
打邊爐更是把三鮮伊麪歸為“指定用面”,不管之前吃多少山珍海味,最後一包泡麪下鍋,才能吃得舒暢。
廈門泡麪,閩南人的“古早味”
相比於肉蓉面和三鮮伊麪的全國暢銷,廈門泡麪,是獨屬於廈門孩子的隱秘美味。
南方的本土小眾泡麪,大多帶有當地風味特色——
譬如無錫產的中萃雪菜面,加入了江浙滬人民吃麪最愛配的“鹹齏”(雪菜);潮汕流行的幸運蟹皇面,擁有鮮味獨特的醬包;廈門泡麪同樣如此,它的料包採用了獨具閩南風味的“沙茶調味粉”。
或許正因如此,廈門泡麪一年銷量1500萬包,近一半都賣給了廈門人(另一半大部分估計是賣到泉州、漳州等福建各市,以及愛好沙茶醬的潮汕地區),當地人吃廈門泡麪,撒了沙茶味的料包,還有加入濃白的骨湯和醇厚的沙茶醬,活色生“鮮”,香醇動人。
沙茶火鍋煮方便麪,攝影/77管不住嘴
如果再開啓一罐古龍牌肉醬罐頭,拌上或者炒上廈門泡麪,那就是兩大廈門特產的風雲際會、限量聯名,足以牽引出廈門孩子的鄉愁。
對於身處異地的“惡萌郎”來説,每一包廈門泡麪,都是一封來自故土的家書。
3. 有方便麪的日子,不會太差
方便麪的發展,實際上是國家綜合實力發展的微小縮影——
首先,方便麪量產所需的海量原材料,小麥,需要發達的現代化農業技術才能滿足需求;其次,方便麪生產要求流水線化炸麪餅、制料包、脱水蔬菜,食品生產線是國家工業能力的象徵;最後,方便麪作為廉價方便食品,產地強大的物流能力代表着低廉的物流成本,影響產品的競爭力。
北方多農業大省、工業大省,如河南、山東、河北等,食品工業發達。再加上北方對於麪食的受眾遠比南方要廣,因此方便麪無論從產量還是銷量上來看,都更為龐大。
今天中國方便麪市場的“四大金剛”,有三位都來自北方——產自河南鄭州的白象方便麪、出身河北邢台的今麥郎方便麪,以及最早在天津建廠的康師傅方便麪。
沒錯,康師傅方便麪的創始人雖然來自台灣省,但是康師傅卻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天津師傅”——台商魏應州最早在天津建廠,憑藉着一手牛肉醬包火速搶佔了方便麪市場,擊敗了老牌的珠海華豐、杭州雙峯等方便麪企業。
到今天,由於外賣行業的興起,以及以螺螄粉為首的各類粉面速食的爆紅,方便麪的市場空間被不斷擠壓——從2018年至2020年,中國方便麪產量連續3年下滑。但我國依然是全世界方便麪第一消費大國,2021年共計消耗了463億份泡麪。
平均下來,每一秒鐘都有1468份泡麪被撕開封袋,撫慰着食客們的轆轆飢腸。
方便麪或許再也回不了巔峯,但在今天依然不算過時。它曾在過去物資匱乏的年代,解了無數人肚中的饞蟲;也會在無數不安的夜晚,治癒每一個孤獨的靈魂。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地道風物 (ID:didaofengwu),文字編輯: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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