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縱觀各朝史書記載,中國皇帝最得意最榮耀的一句話,大約就是“八方來貢,萬國來朝”。即便是亡國之君,也喜歡在這方面大做文章。譬如隋朝亡國之君隋煬帝楊廣,他在位時,“朝貢式貿易”搞得轟轟烈烈。每到大年正月,總要在都城大肆鋪張。陪都洛陽大演百戲,招待西域商人,前後達一個月之久。所有店鋪都用帷帳裝飾,讓西域的商人們免費吃飯,免費住宿。
中世紀以後,雖然中國在政治文化上於世界漸漸失去影響力,但“朝貢”卻一度發展到高峯。朱元璋建立明朝之初,就迅即派出使者出使周邊鄰國,如:朝鮮,日本,占城,安南等國,通知諸國明繼元統,宣揚大明國威。朝鮮,日本等國紛紛遣使進呈賀表以示臣服,一時間出現了“大明統一萬方,天子文武聖神,以仁義禮樂君師億兆,故凡華夏蠻貊,罔不尊親。際天極地,舉修職貢。自生民以來,未有如今日之盛者”的局面。
明成祖朱棣時,鄭和七下西洋,出訪國家遍佈亞洲和非洲,中外交往盛極一時,大明國威“聲聞四海”。據《明史》記載明朝時來華朝貢的國家多達150多個,中國式“宗主國—附庸國”體系在地理範圍上達到了最大。但是,就像有人看穿隋煬帝“朝貢貿易”的本質一樣,大明所謂“萬國來朝”也都是中國皇帝“陪賠本賺吆喝”的面子工程,其實質是“假朝貢、真賠錢”。史書記載,隋煬帝免費招待“萬國賓客”,這些費用一旦皇家結不了賬,就要落在店家頭上,這簡直是皇帝拉着店家一起“賠本賺吆喝”。他死要面子讓百姓活受罪,只為換得“名義上的尊重”而毫無實際利益,結果得不償失。對於明朝的朝貢本質,當時有個意大利“中國通”利瑪竇,一針見血地指出:不是世界向中國朝貢,而是中國向世界朝貢。利瑪竇是個傳教士,在中國前後逗留了28年,對中國國情可謂駕輕就熟。
以外人的眼光看中國的癥結,往往切中要害。利瑪竇冷眼旁觀,外國朝貢體制純粹是中國中心論妄自尊大、凸顯中心的外在政治形式需要。他發現,在嚮明朝納貢的國家中,“來到這個國家交納貢品時,從中國拿走的錢也要比他們所進貢的多得多,所以中國當局對於納貢與否已全不在意了”。利瑪竇在他的著述中寫道:“所謂進貢倒是有名無實的”,“中國人接納來自其他很多國家的這類使節,如交趾支那、暹羅、琉球、高麗以及一些韃靼首領,他們給國庫增加沉重的負擔。中國外交官知道整個事情是一場騙局,但他們不在乎欺騙。倒不如説,他們恭維他們皇帝的辦法就是讓他相信全世界都在向中國朝貢,而事實上則是中國確實在向其他國家朝貢。”
利瑪竇揭示中國式朝貢的本質,已經失去“宗主——藩屬”的實質意義,那不是領導世界的組織,而是“夕陽國家”最大的面子工程。然而,都知道中國皇帝“好面子”,不惜重金鑄造外交“面子工程”,但他們這麼做的原因在哪裏呢?僅僅用“面子文化”能解釋全面嗎?像朱棣這樣的中國皇帝,並不如楊廣那般“智商”有恙,為什麼也喜歡“假朝貢”、對外“倒貼”呢?他應該知道,外國對他沒有什麼實際的幫助,為什麼還是大把銀子砸在外國人身上不心疼呢?
從心理學角度分析,一個人花誰的錢不疼?一是花別人的錢,二是花祖先的錢(中國民間有句諺語:崽花爺錢心不疼)。而這兩種心態,中國皇帝全佔。中國雖是“家天下”,但國民在皇帝眼裏,絕對不屬於家庭成員,準確定位是“家蓄”,在皇帝眼裏,與其説子民向皇帝納税,不如説是他們向皇帝上貢。“取之於民”是真諦、“用之於民”是胡扯。至於“愛民如子”的説法,其含義與“鱷魚的眼淚”差不多。在“家天下”體制下,真正的“出活兒”、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上貢者乃是家蓄家奴,這才是中國君主的食物鏈下線,至於國外,大多是處在食物鏈上層的野獸,中國君主安敢寄望名副其實的朝貢呢?
從“夷狄”的角度設身處地想一想,“假朝貢”也在情理之中。這個一貫奉行“尚德抑武、不治夷狄、不干涉他國內政”大國,從未真正征服過我們、只是名義宗主國,我們何必誠惶誠恐“奉獻”、真正納貢呢?給足他們虛榮,換來我們的實際經濟利益,你情我願,一拍即合。花別人的錢,交自己的友。出於這種心態,中國曆代皇帝對於“假朝貢”樂此不疲。打腫臉充胖子,打腫的是“家畜”的臉,“光耀”的則是自己的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