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行遊記:巖門古堡

湘行遊記:巖門古堡

去瀘溪

必定要去浦市

去浦市

必定要去巖門古堡

在這個具有600多年曆史的圍子裏

古老的故事

正在鮮活

到達浦市時,已經很晚。在孤寂路燈的照耀下,不知穿行了幾條陰冷的巷道,才終於找到了一家旅館。旅館就在大堤邊,涼風從幽暗的沅江上吹拂過來,清爽的讓人有些驚訝。看不見雁陣,也聽不到濤聲,我依偎在古鎮的懷抱,沉沉睡去。

早上是被過江的人驚起的。對岸的人來趕早市,揹着茄子、缸豆、冬瓜、南瓜,他們要爬上高高的江堤,一面喘着粗氣,一面還高聲談論着田地裏的桑麻。驚醒的我本想順勢去看沅江日出的,卻下起了秋雨,淅淅瀝瀝,江面霧濛濛,古鎮濕漉漉。槐柳成蔭雨洗塵,古鎮雨中漫遊,當是最佳意境,但只一會兒,雨就沒了,清亮亮的石板巷道,瞬間又變得乾巴巴的了。勃發的興致被掐斷,我決定離開古鎮,到巖門古堡去。

一條新修的大道繞浦市城而過,據説是湘西旅遊的重點線路,可以一直通達鳳凰城。立秋已經過去了大半月,秋色也漸漸濃郁了起來。包穀葉子已經枯死,包穀棒子已經堆在了農家的堂屋。穀子泛黃,一灣一壩,金燦燦的耀人眼目。有的田丘業已收割,廢棄的稻草紛紛揚揚地鋪在田裏——耕田犁土用的都是鐵牛,這稻草自然就成了漚田的肥料。金黃的田壩裏,偶爾有一處兩處水面,田田的荷葉在風的推動下東搖西晃。今年雨水多,荷花開得似乎特別少,幾株蓮蓬碩果僅存,得意地高舉着。一隻魚狗,攀上了這樣的高枝,雕塑般地凝視着水面,等待着某一條倒黴的魚。

湘行遊記:巖門古堡

在路標的指引下,一座城堡的輪廓終於橫亙在了眼前。紅色的泥牆和灰色的磚牆,在天間切出一條蜿蜒的線,楊樹、柳樹、樟樹的綠,在大紅和鐵灰的背景上搶眼奪目。一條溪水從城堡前悠悠繞過,許是剛下雨的緣故,渾濁的溪水帶着泥土的紅色。一羣大白鵝在溪水中時而追逐、時而嬉戲、時而又昂昂地曲項向天歌。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各佔一隅,在樟樹的濃陰下漿洗衣物。天空有點陰霾,陽光斷斷續續地灑落,幾位老人就在時明時暗的寨門前,坐在長條椅上擺龍門陣。瀘溪話古音甚多,非本地人是難以聽懂的,他們説些什麼,我全然不知,但從他們眉飛色舞的神態可以斷定,他們所説的故事,一定非常豐滿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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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橋凌溪,但橋的模樣簡陋粗糙,薄薄的一層水泥板,直槓槓地鋪過去,且沒有護欄。看地勢,以前應是沒有橋的,城堡中人進出,就是十幾級跳巖。橋是新砌河堤之後新修的,設若就近掘山上的紅石頭,架上一座拱橋,這就和岸邊的楊柳、陳舊的城牆和古樸的寨門搭成了絕配,就此一景,説不定就會迷翻幾多人!

寨門不大,僅容兩三人過,也不高,高個子伸手就可以觸到門檐。組成門框的是三塊厚實的條石,條石是青石,顯然是從很遠的地方細鏨搬運來的,而今青中泛白,裹上了一層濃濃的歲月包漿。

湘行遊記:巖門古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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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寨門進去,拾級而上的台階是用本地的紅石頭壘成,人腳磨鍊,牛羊踐踏,圓圓潤潤地散發出光光溜溜的歲月光芒。台階下是一溜煙逼窄的泥坯屋,各自懸掛着煙肆、酒坊甚至繡樓的標牌,顯然,這是當今人的刻意打造。台階上是剛立的幾棟屋宇,仿古的模樣,水泥磚牆上塗抹着紅色的顏料,咋一看,與當地的環境也還協調。突然間,台階就走完了,幾棟古屋巍峨地撲面而來,面前的三條小巷,讓你來不及躲閃,來不及選擇。

這幾棟古宅就是康家頭人的宅邸。緊鄰的兩棟叫兄弟院宅,修建於明永樂初年,距今已有600多年的歷史。院宅的格局基本一樣,高高的院牆、方方的天井、曲尺的迴廊、雕花的窗欞,房間都是一樣的狹小幽暗,牆壁都是一樣的雜色斑駁。院宅雖然古舊,但有一種威嚴之氣,讓進門之人不得不平息禁聲。600餘年,30多代人,院宅裏的故事早就老朽,而牆上的康氏家訓卻赫然在目,讓這些故事又水靈靈地鮮活了起來。

古堡內的老人很多,70歲以前是不作壽的,因為上面還有許多80、90甚至百歲的老人健在。據説,每年的陰曆6月,堡裏主事的人,都要到浦市或白沙城裏請來戲班子,演唱的劇目千古不變,就是《目連救母》。這是一個流傳甚廣的佛教故事。尊者目連得道後,發現其母墮入餓鬼道,目連運用法力,盛飯奉母,但食物尚未入母口便化為炙火。目連哀痛不已,求助於佛,佛曰,其母先世罪孽深重,若要救渡,非一人之力可為,應仗十方眾僧齊力方得救贖。目連於是在7月15日為母供奉十方大德高僧,使其母得以吃飽轉世。其母轉世變成狗形,目連又誦了七天七夜的經,使母親轉為人形進入極樂世界。這個勸人行善、勸人行孝的故事,在北宋時就被搬上了舞台,瀘溪人就用辰河高腔把這個故事傳承了下來,現在七月半給亡魂燒紙錢的中元節,也是從這個故事演變而來的。戲目演完,還要殺豬,頭腳雜碎用來會餐,餘下的豬肉按門户等分,而裏脊肉,則要敬獻給年歲最高的壽者。寨中還流傳康家三子行孝、行善的故事。説康家後輩有三子,在大清乾隆年間均中舉為官,然其母有眼疾,老大康志仁就辭官回家侍奉,四十年如一日。母親喜走孃家,康志仁就在溪中設置跳巖,每次出門都是揹着母親且行且歇。康志仁的二弟,見哥哥辛苦,便出資修建了一座木橋,三弟也出資在木橋下修建了供人洗滌的小碼頭。三兄弟的孝行善舉,刻印在古堡裏所有人的心中,人們爭相效仿,世代傳頌,古堡的世風就這樣一直純善着、厚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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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堡的最高處,有一棟別院,這是康氏後人於大清嘉慶初年新建的書塾。在這所書塾裏,不僅古堡裏康家後代可以入學,就是附近達嵐、合水的學子也到這裏接受教育。這所書塾從開辦之日起,就一直書聲琅琅,為康家、也為附近的村寨,培養了不少人才。據説,土改大變革時,康家的最後一位掌門人本應劃分為地主成分,舉寨之人念其資助辦學公德,聯名具保,硬是把他保住了。山川易改,公道長存,穹宇中還是有一顆最為閃亮的星星,那就是天地良心。

許多人都説古堡是明朝為鎮壓而興建的軍事堡壘。衞所制是大明的兵制,在重要的軍事要塞設立軍衞,衞下設千户所、百户所、總旗、小旗等軍事單位分駐各要道,戰時為兵,和時為民,是一種軍屯結合的兵制。一般來説,屯堡的駐軍來自四面八方的軍籍壯丁,他們在駐地娶妻生子、繁衍後代,多為雜姓。而巖門古堡裏的康家寨,幾乎全是康姓,由此可見,康家寨是政府建立的軍事要塞一説很是勉強。大明在湘西地區設立衞所,始於洪武初年。據宣統版《永綏廳志》記載,“明洪武元年設崇山衞”,衞城舊址在花垣吉衞老衞城,“尋省衞,置崇山千户所”。可見,崇山衞是大明政府在湘西地區設立的第一所衞所。洪武四年,遷羊山衞於大庸並改名為大庸衞,這應該是老湘西地區的第二所衞所。洪武二十四年,在沅陵設立辰州衞,領瀘溪諸地。洪武三十年,撤離崇山千户所於所裏,另置鎮溪軍民千户所,隸屬於辰州衞。以上史實可以説明,在明代,浦市一帶無衞也無所,如此集團化的駐軍也説不過去。巖門古堡修建的時間是永樂初年,此時距明朝建立已有40多年,而洪武二十六年前後,全國衞所基本建立,治所之內,各種官衙齊備,而康家寨裏,並無這些設施。依此推斷,巖門古堡,並不是明政府修建的軍事堡壘,而是康姓人家聚族而居,發達後自行修建的一個類似於福建土樓的土圍子。至於康家寨中較為完備的軍事設施,也完全是康家寨人為求自保而精心設計打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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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康家寨是不是政府為鎮壓而構造的堡壘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基本完整地保留了下來。康家寨之所以完整,是因為舉寨之內全是一族,人心齊,即使遭受事變,也能萬眾抵禦。據説,康家老宅的一些匾額、窗欞,在破四舊時也遭強拆,但有人冒險藏起,得以保全。康家族訓的薰陶、康家書塾的教育,忠孝二字早就融合在康家後輩的血脈之中,與人為善、與世界為善,已經成了他們賴以立世的文化基因。雖然康家寨壁壘森嚴,但除了一次內部不慎的失火外,似乎並沒有遭受到外界的軍事打擊,這在所有的軍事堡壘中,是異常罕見的意外。但這並不意外,康家寨的完美保全,不是完全得益於院牆的巍峨,很大程度上則是因為康家寨族人內心的強大。

在寨中書塾面前,我把自己坐成了雕像。這棟木質吊腳樓已經開始腐朽,樓上的圍欄歪歪斜斜,樓下的窗欞黑黝黝地看不清圖案,連接上下的石階縫裏蔓草糾纏。風從天井的口子裏流下來,有牛糞的腐味和稻子的香味,樹葉婆娑,流雲無聲,溪中的大鵝卻在追逐,鳴聲高亢遼遠。一對父子從我跟前走過,那男孩昂頭舞手,用普通話很清晰地背誦着:弟子規,聖人訓;首孝悌,次謹信;泛愛眾,而親仁........

我從雕塑中復活,跟在他們後面,走出了古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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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

本期流浪遠方就此打住

如果你喜歡這樣的故事

以及這樣的敍述

讓我們一起

在遠方和詩之間

盡情徜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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