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新冠肺炎疫情全球蔓延，各國急需大量醫療防護用品、醫藥和救援物資，使用飛機運輸物資成為最快速最有效的方式，國際航空貨運的需求猛增。
然而，目前我國四千多架運輸類飛機中，全貨機不到200架。受疫情影響，國際客運大幅度減少，從而影響了客機腹艙運輸的貨運量。為了鼓勵航空貨運，民航局出台政策，對貨運航班以及利用客機執行載貨的航班不受國際航班削減政策的限制。航空公司紛紛考慮利用客艙空間來裝載和運輸抗疫醫療物資。一時間，“客改貨”成為熱搜詞。
那麼，究竟客機和貨機看起來有什麼不同?客機怎麼改成貨機?難改嗎?平時大家坐飛機坐的多，但估計沒有機會看過貨機。“客改貨”上熱搜，激起了很多人的求知慾。下面，讓民航中南局負責飛機設計、製造和改裝審定的適航監察員從專業角度來聊一聊，也許能滿足大家的好奇心。
生來貨機
看“客改貨”之前，我們先來看看根正苗紅、血統純正的貨機。飛機制造商專門為貨運用途設計了貨機系列產品。根據載貨量不同、航程不同，貨機有寬體有窄體，有大有小。目前常見的大傢伙有波音公司的747F、777F、757F，空客公司的A330F，都是名副其實的空中大力士。但也有小麻雀一樣的萌貨，比如塞斯納。來看照片，感受一下。
▲ 波音747F
如何從外觀上一眼看出是純貨機?答案：看窗户。如果飛機兩側光溜溜的，看不到一串窗户，那就是貨機，因為貨物不需要看飛機外面的藍天白雲。
▲ 波音777F
▲迷你貨機塞斯納208
還有一些奇葩貨機，力大無窮，主要用來運輸體積龐大的物件。比如空中客車公司的大白鯨(Beluga)，波音公司的夢想運輸者(Dreamlifter)，這兩種飛機主要是飛機制造廠自用，用於運輸飛機機身段、機翼等大部件。還有世界巨無霸前蘇聯安東諾夫設計局設計製造的安-225(AN-225)，這是世界上最大的運輸機，全世界只有一架，這次疫情期間飛來中國運防疫物資。
▲ 空客的大白鯨(Beluga)
▲ 波音的夢想運輸者(Dreamlifter)
▲ 前蘇聯的安225運輸機(現在屬於烏克蘭)
從飛機型號來看，貨機的外形和尺寸與同型號的客機一樣，但是為了承載運輸貨物，貨機的機身結構、地板結構比同型號的客機要加強，並且可能使用推力更大的發動機。為了便於裝運貨物，貨機都有很大的貨艙門，有的從頭部開口，有的從側面開口。
▲ 從頭部裝卸貨物的747F
▲ 波音777F的主貨艙門(位於機身側面)
貨機內部的貨艙，通常分兩層，主貨艙(即上貨艙)和下貨艙。
▲ 波音777F的貨艙分佈示意圖
貨機的主貨艙位於飛機上部，就是客機客艙的位置，是一個大通艙，可以排列裝載集裝箱、貨板等。貨艙地板上安裝了貨物裝載系統，便於大件貨物在艙內滑動裝卸。
▲ 主貨艙內部
在主貨艙前部，有一個隔板或攔網將貨艙與駕駛艙、休息押運艙隔開，這個隔板需要承載主貨艙裝載貨物重量9G的過載，以保護飛機結構完整性和機組人員安全。
貨艙的防火系統非常重要，貨機所有的貨艙都配備了火警探測系統、滅火或火情抑制系統。當火警探測系統探測到火情或煙情，將觸發駕駛艙的告警信息通知機組，機組執行相應的滅火或火情抑制，以及有關應急程序。
客機改貨機
上面看了天生的貨機所具備的特徵，我們再來看看客機怎麼改成貨機。
先解釋一下為什麼要將客機改成貨機，答案無非是：值得!拉貨賺錢!飛機的使用壽命一般在三十年左右，一架客機在客運市場服役了十幾二十年後，一般會顯得老舊，維護成本也提高。為了更好的乘客體驗，加上飛機制造商推出新產品，客運航空公司會考慮更新機隊，退出老舊飛機。這些退出客運市場的飛機，是否能被改成貨機，要視其機型、飛機狀態和市場需求。如果能改成貨機，則飛機的殘餘價值比較大。
目前市場暢銷的可被改為貨機的機型主要是波音的產品，老一代737、737NG、757、767、747都是香餑餑，777客改貨正在路上。空客的A300飛機也佔有一部分市場，A330飛機雄心勃勃。
▲ 波音737-300改成的貨機
▲ 波音757改成的貨機
▲ 波音767改成的貨機
▲ 空客A300改成的貨機
把客機改成貨機，改了什麼?怎麼改?對照上面天生貨機的特點，比較容易理解這個問題。
飛機原來的下貨艙(即腹艙，大家坐飛機時託運的行李就放在這裏)可以保持原樣使用。客改貨，主要是把原來的整個客艙改成貨艙。
所以，就是要把載貨用不着的旅客系統通通拆掉，比如客艙裏的座椅、廚房、廁所、娛樂系統、旅客服務組件等等，把客艙空間整合起來。然後進行飛機結構、飛機系統的改裝。
需要加強客艙地板和機身結構，以承載貨物的重量;安裝可以承載9g過載的隔板或攔網，將貨艙和機組艙分開，並且平衡機身力矩;安裝煙霧火警探測和告警系統，以及火情抑制系統。
▲ 改裝完的主貨艙前視圖
(可以看到9g隔板，艙內裝有煙霧探測器)
改裝工作還包括大量飛機系統的更改，比如環境控制系統、水和廢水系統、氧氣系統、電氣系統等;在主貨艙地板要安裝貨物裝載系統，以便貨物在艙內移動。原來旅客使用的登機門太小了，不適合裝卸貨物，這就需要在機身開一個更大的艙門。
改裝後的飛機，很重要的一個考慮是要保證機組人員的正常使用和應急撤離，還要將貨艙空間最大化，於是在這些客改貨的飛機上可以看到極其簡約的機組廚房和廁所，以及用於緊急逃生的鋼索“褲衩”。
從客機改為貨機，是一個比較複雜的工程，改裝工期大概在3至4個月左右。來看一些照片，感受下工作量。
▲客改貨時在更換和加強主貨艙地板
▲ 客改貨時在機身側開主貨艙門
▲ 客改貨完成後的主貨艙門區域
▲ 改裝完成的主貨艙，是不是和原裝的一樣?
▲ 757客改貨飛機用於機組逃生的索降裝置
機組套上特製的“褲衩”，扣上鋼索，緩降至地面
客改貨的改裝方案，有不同的提供商。
飛機制造商最瞭解自家的飛機，提供的方案規整漂亮，技術服務延續一貫的高水準，當然方案價格比較貴。
飛機制造商之外的改裝公司提供的方案，如果能夠符合空間和載貨重量最優化最大化的市場需求，價格又實惠，也很受市場歡迎。
無論什麼方案，底線是安全。所以，所有的客改貨方案都要經過適航審定，證明符合適航規章標準，並獲得批准。
▲ 獲得CAAC適航審定批准的757客改貨方案
臨危受命的“客改貨”
看完了天生的純正貨機，還有半路出家的客改貨機，終於可以來看最近熱搜的“客改貨”了。
由於真正的貨機不夠用，所以航空公司紛紛考慮利用客機的客艙來拉貨。
於是就有了最近大家經常看到的把防疫物資放在旅客座椅上，或者乾脆拆了旅客座椅，把物資放在客艙地板上。
▲ 將貨物放在旅客座椅上
▲ 將旅客座椅拆掉將貨物放在客艙地板上
對比上面真正的貨機，大家可以猜到這種“客改貨”為什麼打個引號，也能理解這是為了應對突發疫情和防疫物資運輸需求突然暴漲而採用的臨時措施。又因為直覺，聰明的好奇寶寶們又會有滿頭的問號——
為什麼貨物要這樣五花大綁?正常起飛降落時我們都有明顯的推背感和向前衝的慣性力，這樣綁貨物夠緊嗎?遇到很重的貨物，座椅會不會被壓壞了?客艙的地板會被壓塌了嗎?這麼多貨物，萬一着火怎麼辦?平時坐飛機，起飛前美麗的乘務員小姐姐都會告訴我們萬一遇到緊急情況逃生路線在哪裏，逃生門在哪裏，可是客艙放滿了貨物，人往哪裏逃?登機門這麼小，貨物怎麼進出?客艙裏還有很多設備，被粗笨的貨物撞壞了怎麼辦?撞壞了飛機窗户，那飛機就有危險了......真是操碎了心!
各種問題的核心就是飛行安全。
全世界各國民航局方包括中國民航局都為這種特殊時期的特殊運行發佈了安全指引，確保飛行安全的底線，同時簡化或豁免了飛機臨時改裝的適航審批要求。飛機制造商比如空客、波音也給客户提供了必要的技術服務信息。
貨物放在旅客座椅上或者拆掉座椅放在客艙地板上進行運輸，都應該考慮下面的要素，以確保飛機和機組人員的安全：
- 重量、重心和平衡，飛機在出廠的時候就已經確定了重量、重心和平衡的限制，術語叫包線(Envelope)，用户必須在包線之內使用飛機，否則飛機將處於不安全狀態。
- 貨物的固定，貨物的安放和固定方式，必須確保貨物在飛機運行的地面載荷、飛行載荷以及應急着陸情況下貨物不會移動。
- 飛機結構完整性，貨物的重量必須在座椅、客艙地板以及飛機結構承受範圍內，保證飛機結構的完整性。
- 客艙防火，客艙沒有煙霧探測系統(廁所除外)，僅有手持滅火瓶，這樣就要求機組人員經常巡查客艙，檢查貨物的安全情況，及早發現和處置火情。客艙內不得運輸危險品。
- 人員的應急設備使用和撤離，遇到緊急情況，飛機上的貨物不能影響機組人員使用應急設備和應急撤離。
- 機組人員的操作程序，應該制定補充的運行程序，確保機組(包括飛行機組和客艙機組)在特殊構型下運行飛機。
對比上面提到的天生貨機或真正客改貨，我們來看一下臨危受命”客改貨”的樣子，同時可以理解這樣使用飛機是保證基本安全前提下的臨時特殊用途，而非長期使用。
▲ 工程人員在拆除旅客座椅和有關線路
▲ 拆除完旅客座椅客艙
▲ 基本完成改裝的臨時運貨客艙
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讓我們重新審視民航業的生態，只有快速應對需求的變化才能體現價值和貢獻，維持和拓展發展的空間。而這一切，安全是永恆不變的底線。(作者王敏 民航中南局適航審定處 文章內容來源於《中南悦讀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