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上海崇明撤縣設區。自此,上海從15區1縣變成16區,正式進入“無縣時代”。然而撤縣設區並不是地方政府的熱望,他們希望的是撤縣設市,很多地方正在做大量的公關工作。撤縣設市,真的有必要嗎?
要點速讀1縣升級成區,其實是權力縮小;縣升級成市,才是基層政府的盼望。2頻繁進行區劃調整,只能證明雖步入市場經濟時代,但行政因素依然是主導。縣升級成區,縣長並不開心
從“縣”變成“區”,很多人並不陌生,因為大家的家鄉可能就發生過這種變化。
不僅是上海,北京、南京、武漢、廣州等城市,也早進入縣域終結時代。從總體看,全國中心大都市已基本將周圍的縣改為區。一些普通地級市,也撤縣改區。
但這種變化,縣長並不開心。從地方政府行政自由的角度看,區<縣<縣級市。撤縣設區,往往只代表着市級政府在博弈中取得成功。
撤縣設區,歷來遭到基層政府的嚴重抗議,尤其出現在某些“縣比市強”的地區。2013年,浙江湖州市希望將長興縣改成區,結果縣裏集體抗議,兩百多名老幹部上書陳情,縣委甚至以“所有黨政機關、鄉鎮一把手將集體辭職”來抵制撤縣設區。
浙江長興堅決抵制撤縣設區
縣長在撤縣設區後,感受到“自由在減少”。但“自由”這個東西,歷來比較虛。他們實質擔心的是,在設區後,財權會減少,行政權力也將收歸到市一級。比如,長興本來作為浙江“省直管縣”,八成財政留給自己,二成交給省裏。若變成區,一半要交給湖州市。換成你是縣長,你能高興得起來嗎?
基層政府熱衷於撤縣設市
撤縣設市,和撤縣設區,看起來只差了一個字,但背後的差距,則以千里計。
正如上文所言,“區”受制於上一級的市政府,其地位甚至還不如之前的“縣”,不僅僅是獨立財權的問題,還包括建設用地指標、工業項目、水資源等,都會受制於市府——在一個大盤子下,你能分到多少,這就不一定了。
而如果縣能夠更上層樓,繞過“區”,直接變成“市”,情況則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其實,在90年代中期,國內就有一波“撤縣設市”的熱潮。僅1994年至1996年間,全國就有95個“縣改市”,主要集中在江蘇、山東、浙江等省,尤其是江蘇蘇南的縣基本都升級為市。
撤縣設市,在90年代初期有過一次高潮
但在這之後,國務院緊急把這個口子給紮緊了。收緊政策,一收就將近20年,直到2013年2月,吉林省扶余縣設市獲得國務院批准,這才算“政策解凍”,放了幾個縣改市。但這個口子再次放開後,聞風而動的縣數以百計。
據媒體報道,江蘇就在低調地推進這項工作,南通市如東縣、海安縣,揚州市寶應縣,宿遷市沭陽縣以及淮安市漣水縣、盱眙縣,都在策劃撤縣設市。而根據去年的數據,全國已有165個縣“撤縣設市”的申報材料,交付國務院,正在排隊待審批。據説每個省有5、6個名額。
內地各省都有很多縣申請“撤縣設市”,正在等待國務院審批 圖片來源:南方週末
不僅縣級政府動力十足,也有專家學者跟着“吹風”。國家行政學院教授馮俏彬認為,“必須立即重啓‘撤縣改市’,其重要性和緊迫程度一點兒都不亞於放開二胎!”
撤縣設市真的迫在眉睫嗎?
撤縣設市,真的如學者所言,那麼迫在眉睫嗎?先來看下當初國務院為什麼暫緩撤縣設市。
1997年,國務院暫停這一政策,最主要的原因正是大規模地出現了“虛假城市化”的現象。所謂“虛假城市化”,是指地方政府把城市管轄範圍的擴張、城市數量的增加、城市級別的提升當作城市化的指標。
這是很荒謬的。必須強調,城市化是人的城市化,而不是更大面積、更多建築、更高行政級別的城市化。那麼,這麼多年過去了,撤縣改市的效果如何呢?
北大國發院副教授李力行,研究了大量的縣改市案例,他發現,儘管市相比於之前的縣,財政收入擴張更快,但在創造製造業和服務業就業方面,以及在教育和衞生等公共服務的提供方面,市都沒有明顯勝過縣。這説明,在民生方面,“縣改市”並沒有帶來大的改觀。
不僅“縣改市”效果不明顯,“縣改區”效果同樣不顯著。中山大學教授徐現祥,收集了1990至2007年所有撤縣設區的樣本,比較這些城市在撤縣設區前後兩個時間段的經濟增長變化。結果發現,撤縣設區帶來經濟增長呈逐年遞減的趨勢,到第五年幾乎降到零。而短期的經濟增長,不過來源於大量基礎設施的建設。
新城變鬼城,在國內是很常見的現象
不管是撤縣設區,還是撤縣設市,都打着所謂響應“新型城鎮化”的旗號。但“新型城鎮化”,肯定不是指市變得越來越多但公共服務沒跟上,也不是指市變得越來越多而“睡城”、“鬼城”也越來越多。
頻繁調整行政區劃,是一種病
不管是撤縣設市還是撤縣設區抑或撤縣並區,這些讓人頭暈的行政區劃調整,為什麼會頻繁出現呢?説到底,還是因為出現了經濟受制於行政的現象。所以要不斷地去調整行政邊界,去適應經濟發展。
總的來説,我們的行政區劃調整太多,而不是太少了。總是因為各種需要,不停改變行政區劃。
看起來,及時調整是好事。但暴露了一個最大的問題:雖然已步入市場經濟時代,但行政因素依然是主導。如果行政權力對經濟活力的限制很小,如果每個城市甚至每個鎮都是相對獨立的經濟體,而不是上一級政府的附屬物,有什麼必要調整來調整去呢?
另外,頻繁調整行政區劃,也會干擾市場力量的正常發育。比如人為分割市場要素,造成資源配置的碎片化。
反觀美國和日本,基本的行政區劃體系並不頻繁變動,更不存在調整行政區來適應經濟區的問題。發達國家通常是通過城市聯盟、城市聯合體、市長聯席會議等方式去解決專門性問題,而不是藉助行政邊界的調整。
對於行政區劃的調整,應抱着十分謹慎的態度。更要反思為什麼要去調整,去解決那些根子上的問題遠比改個名字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