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新生”?對於這個詞,張家人各有各的理解。張玉環的母親張炳蓮説,新生就是“新的生活,是高興”;張玉環的兒子張保剛説,新生就是“對於過去一些改變不了的事實,我們試着去接受”;張玉環自己則認為,新生就是“回到社會,領到身份證,象徵着自己開始是一個合法公民”……
2020年,對於張玉環一家人來説,註定是難以忘記的一年。作為目前國內“被羈押時間最長的申冤者”,張玉環26歲被抓,53歲無罪歸來。不論是對於張玉環來説,還是對於大哥張民強、大兒子張保仁、小兒子張保剛,以及前妻宋小女而言,這缺席的27年,都在所有張家人的情感和記憶裏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傷疤。而自從8月初迎來“新生”後,張家人都在努力彌合這一道傷疤。
文、圖/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 程依倫
重新適應社會
1993年10月24日,江西省南昌市進賢縣凰嶺鄉張家村兩名男童被害;2個月後,時年26歲的村民張玉環被指控為殺人兇手。自1995年起,他歷經4次審理,最終被改判無罪釋放。
8月4日,張玉環出獄,迎來新生。然而這條新生之路的伊始,是嘈雜而極具戲劇性的:時過境遷,母親的老去,兒子的怨懟,妻子的改嫁,以及無數外界目光的聚集。
面對一波又一波的媒體,張玉環不厭其煩地重複着過去他多次在獄中、法庭上,和申訴書裏提及的事實,從自己如何被捲入命案,到如何堅持申訴……在隨後的日子裏,還不會玩手機的張玉環被一次次“頂”上微博熱搜:張玉環國家賠償申請;張玉環辦理身份證;張玉環宋小女正式補辦離婚手續……此前,他的一舉一動都被媒體密切關注着。
如今喧囂散去,張家人的生活也從最初的手足無措終於要走向寧靜。他和兒子、兒媳、孫女一同住在縣城裏那個不到100平方米的樓梯房裏,每天,小兒子張保剛都會帶着父親一同去接孫兒們放學、去縣城裏轉悠、教他等紅綠燈、過斑馬線、掃碼購物……張玉環還重新學起騎電動車,他經常騎着車回到幾公里之外的張家村中探望老母親,前些日子,因為騎車時不慎他扭傷了自己的腳,“感覺還是沒有完全適應這個社會。”張玉環感慨。
對於一切,張玉環感到新奇,他努力去嘗試融入這個新世界,還笑稱自己就像個六七歲的孩子,“連我孫女玩手機都比我厲害”。
張保剛則感覺自己如今像是父親的“父親”,他擔負着“父親”的使命,教張玉環如何去融入社會,張保剛是一個性格温吞柔和的人,對於“教父親”這件事,他覺得樂在其中,而他們的親子關係也在這個交流中逐漸得到緩和。
張保剛告訴記者,對於2021年,他最大的希望就是父親可以早日融入社會,“他現在的進步比較緩慢”。
而對於即將到來的春節,張保剛告訴記者,“如果我媽不回江西,可能就我和我爸、我婆婆、我大伯一起回老家一起過年。我以前都是五六年才回一次老家,我哥是七八年才回一次,大家沒有在家過過年,這次是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在家過年,還是特別期待的”。
五味雜陳的“新生”
但2020年對於宋小女來説,卻是五味雜陳的一年。她喜悦於張玉環終於無罪釋放,感嘆於兒子與自己分別,前去照顧張玉環,困窘於媒體的不堪其擾,她曾告訴記者,目前她最期盼的就是和自己的丈夫安安靜靜、平平淡淡地過下去。
可就在前不久,在她與張玉環辦理離婚證之後,對於任何人都不曾設防備心的她,卻又被媒體的一通電話將“心裏話”公之於眾,而更讓她無奈的還有媒體對她丈夫的打擾。
12月11日,在微信上發出一條感謝的朋友圈後,宋小女便將手機裏一些無關的電話、微信都刪掉了。她太想回歸寧靜,她也需要“新生”。
但是“新生”這個詞對於另外兩個家庭來説,則更像是一個“痛點”。“那兩個家庭也很可憐”,張玉環説,對於真相,他自己也難以放下。
在496萬元的國家賠償結果確定後,張玉環很快有了想法,除了給自己的兩個兒子一人買一套房,他自己則打算回到鄉下,建兩套房,一套給大哥,一套給自己,“他就想晚年可以一直陪着老母親,自己一個人再種種地。”張保剛説。
除此之外,張玉環的哥哥張民強還向記者表示,“我們希望公安機關能對當年兩個遇難的小孩死因重新立案複查,捉拿真正的兇手,對死者家屬交代,也是對社會一個交代,如果公安機關能抓到真兇,我們願意從張玉環的賠償金裏拿出5萬元獎勵參與偵查的幹警。”
儘管張玉環和他的家人都知道,時隔多年,此次追查或許是一個無了期的過程,但他們依然不想放棄。
而據瞭解,對於如何防止冤假錯案,我國刑事訴訟法已經歷了3次修改;十八大之後我國也先後發佈了一系列文件,進一步健全防範冤假錯案的機制。
另外據統計,截至今年10月份,全國法院系統糾正在審的刑事案件約1.1萬起,糾正張氏叔侄案、聶樹斌案等重大的刑事冤假錯案約58起,涉及122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