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底,曾經估值超過500億的獨角獸柔宇科技,被曝出資金緊張、拖欠員工薪資。如今,柔宇科技仍深陷“缺錢”困境。
3月29日,柔宇科技員工陳洛告訴紅星資本局,從去年9月至今,他6個月內收到了5封欠薪郵件,郵件的內容都大致相同:“公司融進正在推進,資金即將到賬,馬上補發工資”。據陳洛計算,柔宇科技拖欠他的薪水已有近10萬元。
2021年2月以前,柔宇科技“光環加身”,備受資本追捧,其中不乏中信資本、深創投、杭州基石、保利(橫琴)資本等眾多知名投資機構。但如今,柔宇科技深陷“欠薪”漩渦,一直在尋求融資幫助,紅星資本局注意到,撤回上市申請至今,再不見柔宇有新的投資進入。
這家獨角獸到底怎麼了?
柔宇科技員工:
欠薪就發郵件 ,已拖欠近10萬元
在柔宇科技工作了近2年的陳洛怎麼也想不通,這家曾經估值超過500億的獨角獸,為何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公司一直持續積極推進融資工作,近期已有重大進展,由於資金尚未及時到位,3月10日的工資將於月底發放,敬請諒解”。“又是一封欠薪郵件”,陳洛心裏盤算了一下,這已經是6個月內的第5封欠薪郵件了,柔宇科技拖欠他的薪水已有近10萬元。
在2021年2月以前,柔宇科技是“光環加身”的獨角獸企業。這家成立於2012年的柔性OLED屏幕生產商,備受資本追捧,融資已經到了F輪,科創板的大門正緩緩向它打開。
但2021年2月9日,柔宇科技撤回了上市申請文件,隨後便消失在了公眾視線中。等它再次出現時,竟是因為大規模拖欠員工薪資的新聞。
陳洛回想起,其實從去年9月開始,柔宇科技就已顯現資金緊張的信號,當時正值中秋節,公司連盒月餅都沒有發。緊接着10月10日,本是柔宇科技的發薪日,但陳洛收到的不是工資到賬的通知,而是一封欠薪郵件,告訴他9月工資只發40%。
當時,陳洛對公司還抱有一絲希望,以為情況能好轉,然而,他等來的卻是“10月工資拖欠”、“11月工資繼續拖欠”的消息。
工資被拖欠的狀態下,員工們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陳洛記得,剛入職時,他所在的小組員工都幹勁十足,一週有3天都在加班。但從公司欠薪開始,陳洛手頭上的項目停滯不前,公司沒有人願意幹活,身邊的同事都陸陸續續離職。
2021年12月8日,柔宇科技的員工在網上留言,控訴柔宇科技拖欠薪資,很快便引發關注,有關柔宇科技資金緊張、大規模欠薪的輿論開始發酵。
或許是迫於外界壓力,2021年12月31日,柔宇科技給員工補發了11月的工資,但此前拖欠的部分仍然沒有説法。隨後有公開報道稱,柔宇科技資金問題緩解,員工薪酬已發放一部分,柔宇科技的欠薪風波漸漸平息。
風波平息後,柔宇拖欠薪資的情況還在繼續。2022年開年以來,1月、2月和3月的工資,柔宇科技同樣以一封欠薪郵件代替。在這期間,柔宇科技OA系統裏的人數不斷減少,陳洛注意到,員工人數已經從1800下降到了700。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如今,面對“融進正在推進,資金即將到賬,馬上補發工資”這樣的話術,陳洛的內心早已麻木,他迅速關掉郵件,打開了招聘網站。
從估值60億美元到發不出工資
柔宇科技到底怎麼了?
陳洛加入柔宇科技,是在2020年,當時,柔宇科技剛剛完成3億美元F輪融資,甚至還傳出要赴美IPO的消息,這家明星創業公司一時風光無兩。
實際上,自柔宇科技創立以來,就一直“光環加身”。其創始人劉自鴻被稱為“天才少年”,17歲以江西省撫州理科高考狀元的成績考入清華大學。清華大學電子工程系碩士畢業後,劉自鴻獲得美國斯坦福大學電子工程系博士學位,妥妥的“學霸”出身,還是國家海外高層次人才特聘專家。
2012年5月,劉自鴻從美國歸國創業,和他的另外兩名清華大學兼斯坦福校友魏鵬、樊俊超共同出資10萬元創立了柔宇科技。2014年8月,柔宇科技發佈了世界最薄彩色柔性顯示器,厚度僅為0.01毫米,捲曲半徑可達1毫米,在當時可謂是顛覆式的技術水準。
柔宇科技因此備受資本追捧。僅從2017年8月到2019年11月,柔宇科技就獲得了7輪融資,不乏中信資本、深創投、杭州基石、保利(橫琴)資本等眾多知名投資機構。2020年,柔宇科技還曾以60億美元的估值躋身於《2020中國新經濟獨角獸200強榜單》前12名,併成為《中國企業家》2020年度”中國科創企業百強榜”的榜首。
著名天使投資人、真格基金創始人徐小平也為錯失柔宇科技而扼腕嘆息:“每次看到它的好消息,我都心如刀絞,作為天使投資人的驕傲,被碾壓得粉碎。”
但柔宇科技似乎陷入一個怪圈,不斷融資,卻始終“缺錢”。
外界普遍認為,此前放棄科創板上市,使得柔宇陷入資金困境。但實際上,在啓動上市前,柔宇的財務狀況已經出現問題。
2020年,柔宇科技擱置赴美IPO的計劃,搶在最後一天轉向A股科創板,計劃募資144億元,其中72億元用於補充流動資金。但是招股書一經披露,柔宇科技資金鍊緊張的現狀就暴露在大眾面前。從營收數據來看,從2017年度至2019年度和2020年1-6月,公司營業收入分別為6,472.67萬元、1.09億元、2.27億元和1.16億元,其中還有不少未到賬的“應收賬款”。
此外,柔宇科技一直處於虧損狀態,在上述時間線內,歸屬於母公司股東的淨利潤分別為-3.59億元、-8.02億元、-10.73億元和-9.61億元。也就是説,公司三年半累計僅實現營收5.17億元,但虧損卻高達32億元,且虧損幅度有持續擴大之勢。
年度虧損持續擴大的同時,柔宇科技的現金流情況也不樂觀。公司經營現金流淨流出金額在上述時間線內,分別達3.58億元、6.12億元、8.11億元和3.86億元,流動性壓力不斷增大。
就在2019年下半年,劉自鴻、樊俊超等四位高管還曾向柔宇科技拆借資金,公司缺錢程度可見一斑。2021年2月撤回上市申請後,柔宇科技“缺錢”的困境越發明顯,直至半年後,連員工薪資都發不出。
公司高管曾向柔宇科技拆借資金
產能多數在閒置
前員工稱生產線一個月只用3天
細看柔宇科技“缺錢”的問題,除了一邊融資、一邊虧損,最重要的原因還是柔宇自身缺乏“造血”能力。
紅星資本局發現,柔宇科技自始至終都在被質疑。一開始被質疑研發不出產品,之後被認為產品研發出來後無法量產,產品量產後又被指良率過低、產能不足,再到被質疑缺少應用場景、賣不出產品。
早在2020年初,在柔宇科技IPO關鍵時刻,大眾就發現世面上已很少見到柔宇相關產品。
實際上,柔宇不是沒有產品,而是“賣不動”。面對B端,柔宇推出“成本低、良品率高”的全柔性屏,目前為止,並沒有在任何一家主流手機廠商的產品上得到大規模使用。而柔宇對外宣傳的其他應用場景的合作客户,如中興、空中客車、中國移動等,其合作產品在大眾市場上也幾乎難尋蹤跡。
面對C端的產品,以柔宇的可摺疊柔性屏智能手機FlexPai來説,據21世紀商業評論估算,其手機業務年銷量僅為約7112台。即便消費端營收全來自手機業務,2020上半年銷量不過1.47萬台。這個數據相比同樣有摺疊屏手機的華為、小米、三星來説,銷量可謂少得可憐。
銷量少的原因,除了柔宇定價過高沒有優勢,也屢屢曝出質量問題。消費者王齊告訴紅星資本局,他曾花費5000元左右買過柔宇FlexPai手機,但購買10個月內就大修4次。“屏幕壞一次,維修費用就要900多元,修幾次都可以再買一個手機了”,王齊對柔宇的手機質量感到很失望。
消費者向紅星資本局反映 柔宇手機質量頻出問題
除了手機,柔宇還推出過真無線耳機、時尚衣帽、自拍杆、智能手寫本等,在市場上均反應平平。
紅星資本局發現,由於柔宇科技長期市場訂單欠缺,導致公司產能利用率太低。招股書披露的數據也能印證這一點,在2018年、2019年及2020年上半年,柔宇的產能利用率分別為15.1%、31.2%和5.3%,這也意味着公司的產能多數時間均在閒置。
在產銷率方面,銷量也遠低於實際產量。其全柔性顯示屏2019年度實際產量為31.4萬片,但銷量僅5.27萬片;2020年上半年受疫情影響實際產量降為4.86萬片,但銷量僅2.21萬片。也就是説公司生產出來的產品,無法及時轉化為銷售收入。
柔宇科技的前員工劉暢對此印象深刻。3月29日,劉暢告訴紅星資本局,“2019年下半年開始,柔宇生產線的跑貨量就越來越少,直到2020年底時,一個月最多跑一趟,跑個兩三天,其他時間都是空置,2021年9月我離職前,就只跑了一個星期左右”。
從柔宇科技的郵件中可以看到,公司一直在尋求融資幫助,但紅星資本局發現,從2020年5月至今,再不見柔宇有新的投資進入。
就在去年底,柔宇科技被曝出欠薪之時,創始人劉自鴻在其個人社交媒體上,引述《馬斯克追憶破產邊緣:每天醒來,在夢中哭了一夜》一文,並説到:“其實,誰都有過不容易。在人生至暗時刻,也不要指望雪中送炭,唯一能做的是,堅持到底,永不言棄”。
如今看來,劉自鴻和柔宇科技的至暗時刻仍未過去。
紅星新聞記者 俞瑤 強亞銑
編輯 楊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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