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烙面,這樣做味道才正宗

小時候,逢年過節,媽媽都要攤烙面。攤烙面最關鍵的是和麪,媽説,這和麪,水和麪的比例要掌握好,面還要調到,不然攤出來的烙面就不勁道了。

和麪

由於家裏人口眾多,媽媽每次攤烙面,都要和上一大盆子面。先一天晚上,我們在燈下玩耍,媽媽將形似半截水缸的大瓷盆放在地上,把半袋白麪倒進去,再摻上幾碗蕎麪,用手將麪粉攪拌均勻。這時候,她擼起袖子,一隻手撥拉着麪粉,一隻手舀上一勺涼水,慢慢地倒進面裏,一邊倒,一邊用手將面揉成團狀,倒上水,用兩隻拳頭一下一下地擩着,加水再擩,反覆地重複着一個動作,將裏邊的麪疙瘩完全擩開和勻,然後捋掉手腕上的面欠,將和好的面用白布捂起來,醒一晚上。這時媽媽的手已凍得像胡蘿蔔一樣通紅,放在嘴邊不停地哈着熱氣。

第二天吃過早飯,媽媽就開始忙活了。她叫姐姐搭手,把面盆抬上灶邊的風箱,揭開上面捂着的白布,用勺底擊打着面欠朝一個方向攪動,直到面欠看着均勻發亮,用勺子一舀,勾起來吊線線,沒有一星半點麪疙瘩就可以攤面了。攤面的火候很重要,火太旺,容易燒焦,火跟不上,麪攤進鍋裏又封不上。媽媽蹲下來,在灶膛裏添上一把乾透的麥秸稈,看着火苗跳起來,將鍋底舔熱,就站起來, 拿起灶台上的油曲漣,迅速在鍋底揩上一層油,舀上一勺面欠,順着鍋幫划着圓圈倒下去。面欠嗞嗞地着冒着熱氣流到鍋底剛好融在一起,媽媽捏着蝴蝶狀的面板,將沒有流勻的地方抹平。面欠被熱氣哈着一點點脹起來,她捏住微微卷起的圓邊揭起來翻個向,用手心輕輕一旋,薄薄的煎餅在鍋底裏打着轉兒,慢慢收幹水分,顏色變深。再翻上幾番,聞到背熟的麥香味,就揭起來放到案板上。

攤烙面

媽媽攤煎餅的時候,我們幾個姊妹就扒在灶頭的炕沿上,看着媽媽上來下去,汗流浹背地忙活。有時媽媽一着急,面沒倒勻,在鍋底就起了"花花",她便把攤"花臉"的煎餅撕開分給我們,看着我們蘸着半碗紅紅的油潑辣子水水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了還用舌頭舔舔嘴邊,瞅着鍋裏。媽媽就説,不敢再吃了,好煎餅還要切烙面待客呢!

攤好的煎餅,要在案板上完全晾涼,一個一疊,疊成四指寬的長條,碼在方桌上,用石板壓上一兩天,等徹底壓瓷實、壓勁道了,再用刀一下一下切成一沓沓細細的烙麪條,碼在竹籃裏。 每次切完面,媽媽手上都磨出不少血泡,疼得不停地唏噓,姐姐要看,她説沒事,抻抻發酸的腰背和胳膊,又去忙別的。

切好的烙面

媽説,吃烙面一定要用腥湯(肉湯),要放大油,湯要煎,辣子油要厚,吃起來才綿、才入味。小時候,農村過年,家家户户不管日子過得怎樣,都要割上幾斤豬肉,而且專挑膘厚的,煮出來的湯才香,上面飄着厚厚的白花花的一層大油。在鍋裏翻滾的肉湯,舀上一大勺油潑辣子撇進去,再撒上一把翠綠的韭菜末,澆到碗裏還嗞嗞地冒着細密的氣泡,豬肉的香味、韭菜的鮮味和油潑辣子的焦香,在這一刻被滾燙的湯汁激發得腰姿伸展,達到了極致,味蕾也被挑逗得饞涎欲滴。

每年大年三十才煮肉,不論肉多少,水是要添滿的,添得撲淹淹的。滿滿一大鍋水,架上柴火,燒得咕嘟咕嘟直冒熱氣。待用筷子一紮,肉爛了,就把湯放涼了,舀進一隻大盆子裏,用鍋蓋或黍杆圈的篾板蓋起來,放在陰涼處。待來了客人,吃燴菜、澆湯麪、烙面時才捨得舀上幾勺。這一盆湯一般是要吃到正月十五年尾巴的,如果吃得浪費,年還沒過完,腥湯用完了,來了客人,燒湯就得用白水,倘若調料咬不到一起,不是大料味兒重了,就是淡湯寡水的,客人吃一兩碗就不想吃了。

烙面最正宗的吃法是,端上一碗冒着熱氣、碗邊發燙的烙面,蹲在地上,用筷子挑起面,涮一涮湯上漂的一層油,呼嚕呼嚕吸到嘴裏,吸溜着,鼻尖上冒着熱汗,那才叫過癮呢,吃完一碗還想再吃!

煮湯澆烙面

關於家鄉的烙面,有不少膾炙人口的傳説。説出來,其來頭之大嚇人一跳。烙面的歷史可以追溯到距今四千年的商末周初。相傳周武王巡獵途徑禮泉地區,不慎墜馬受傷,被當地農户所救。在農户家中養傷期間,周武王吃到了烙面,連連驚歎。因烙面存貯期長、方便攜帶、熱湯沖泡即可食用,被周武王帶回營中,選定為伐紂途中的軍用伙食。後來,久居關中平原的數萬軍士,揹着烙面開進河南,打敗了商紂王,開闢了周王朝八百年的天下!因此,後人稱烙面為"世界上最早的方便麪""大秦第一面""麪食皇后""麪食鼻祖"!

有時我也很矛盾,常常牽掛着家鄉的那一口烙面,但又怕提起烙面。因為,一提起烙面,就會觸動內心深處那塊最柔軟的地方,就會勾起對逝去的親人的思念,就不由得思緒萬千,淚流滿面……

烙面

烙面於我而言,其實就是一股濃濃的鄉情,一種綿綿的思念。小時候吃的烙面裏,是揉進了媽媽對我們深深的、濃烈的愛和親情的,正因為愛得深切,她才會竭盡所能,想方設法、變着花樣去給你做好吃的!

現在很多地方做烙面,受不了那個麻煩,為了省事,都是用機器攪拌和麪,用鋼板攤面,用壓面機切面。我就在想,這社會是進步了,但一些傳統的東西卻不知不覺地丟了。試想,這樣用機器做出的烙面怎能有兒時的那種味道呢?那種媽媽的味道,家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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