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冬天,我們都會看到許多形態不同的雪,尤其是今年冬奧會,各項競技比賽更是打開了我們的“冰雪新世界”。作為現代人,賞雪的流程自然是拍照拍視頻發朋友圈,那麼腦洞大的古人在雪天又會做什麼呢?我們不妨從朋友圈穿越進古畫與古籍中,與古人一同欣賞這飄落了千年的大雪。
“冰墩墩”“雪容融”……還不夠,妥妥堆出一座動物園
作為冬奧會的吉祥物,冰墩墩和雪容融在一夜之間爆紅,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北京冬奧會頂流,尤其是冰墩墩,無論是線上還是線下,可謂是“一墩難求”。巧的是,此時國內多座城市大雪,於是買不到冰墩墩的網友們便用雪堆起了冰墩墩,許多網友在評論區大呼“有創意”。
其實現代人用雪堆冰墩墩這個舉動才不是創新,反倒是追了一把“復古”的潮流,因為在古代的雪天裏,古人們也會做這種充滿童趣的遊戲。不過他們堆的可不是雪人,而是以動物為主,比如獅子。據《東京夢華錄》記載:“而富貴之家,遇雪即開筵,塑雪獅,裝雪燈,以會親舊。”是的,你沒看錯,古人玩起雪來就是這麼浮誇,簡單的雪人不堆,要堆就堆個雪獅子出來鎮場子。
不僅是富貴人家喜歡堆雪獅子,就連宋代的皇宮裏也對雪獅子充滿了興趣。南宋的周密曾在《武林舊事》中詳細記載了當時皇宮裏賞雪堆雪獅的基本流程:“後苑進大小雪獅兒,並以金鈴彩縷為飾,且作雪花、雪燈、雪山之類。”宋代的皇宮裏,不僅要堆起大大小小的雪獅,還要給它們佩戴首飾,比如在脖子上掛金鈴鐺,身上披彩色的絲線。為了應景,除了雪獅外,古人還要堆雪山、雪花、雪燈等。其中“雪燈”又讓人聯想到北京冬奧會的“雪容融”,它是一種用雪製作的燈,與“雪容融”掛着雪的紅燈籠形象有着異曲同工之妙,看起來動靜相宜。
不過話説回來,古人為何如此鍾情於獅子?古人堆的雪獅跟我們現代人在動物園裏看到的獅子是同一個品種麼?
早在漢代,安息國為了與大漢朝建交,於是進貢了獅子和符拔,並稱其為“瑞獸”。漸漸地,獅子的形象也滲透進了古人日常的民俗生活裏,最典型的莫過於古代就出現了大量的“石獅子”,因為古人認為石獅子有靈性,可以鎮守四方。唐代文人虞世南寫了一篇《獅子賦》,其中提到了獅子是絕域之神獸;之後的醫學家李時珍更是稱獅子為“百獸長”。可見,獅子歷來是吉祥如意的象徵,在皇宮裏更是一種身份的體現。至於古人在雪天裏堆的雪獅子,總體來説是石獅子的模樣:一是石獅子更為常見,古人不用開太大的腦洞;二是石獅子的形象比較穩固,堆完後不容易塌呀!
到了清代後,古人們就不再只專注於堆雪獅了,他們開始堆大象、堆駿馬。清代的吳振械在《養吉齋叢錄》卷十四中記載:“冬日得雪,每於養心殿庭中堆成獅、象,誌喜兆豐,常邀宸詠。乾隆壬申、乙酉,以雪獅、雪象聯句。嘉慶戊寅,又堆為卧馬二,東西分列,有與內廷翰林聯句詩。”當雪獅、雪象、雪馬堆成後,皇帝與宮中的翰林學士還要以此為題材來吟詩作賦。光緒年間顏緝祜撰的《汴京宮詞》中就有描述宮中賞雪遊藝的詩句,如:“瑞雪繽紛盛上天,堆獅持象戲階前。”
可見,古人在雪天裏,對吉祥物也是愛到不行。
雪天仍然離不開“吃喝”二字,連兔兔都不放過
用雪堆吉祥物過癮是過癮,但終歸是有些冷,一冷就會餓,於是古人玩過雪後,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約飯。在雪天約飯,最經典的莫過於唐代白居易寫的那篇《問劉十九》:“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在一個風雪飄飛的傍晚,家裏新釀的米酒還沒有過濾,酒面上泛起一層綠泡,香氣撲鼻,而用紅泥燒製成的燙酒用小火爐也準備好了,就等好朋友來乾一杯啦!
有人約飯,自然也會有人上門蹭飯,重視禮儀的古人,上門蹭飯總不能空大兩手吧?在正常情況下,古人上門蹭飯會帶點好酒,或是一些點心吃食,但南宋林洪的食譜《山家清供》裏記載了一件事,他帶去串門的禮物可真是特別:“向遊武夷山六曲訪止止師,遇雪天,得一兔,無庖人可制。師雲:山間只用薄批,酒醬椒料沃之。以風爐安座上,用水少半銚,候湯響一杯後,各分以箸,令自挾入湯擺熟啖之,乃隨宜各以汁供。”
林洪在雪天拜訪好友,半路上居然逮到了一隻兔子,於是他這次訪友的禮物就是這隻兔子。奈何山間沒有廚師,於是林洪的好友想到了一個法子,他對林洪説道:“萬物皆可入火鍋!我再準備點蘸料,今天我們就涮兔子火鍋吧!”果然在吃貨的眼裏,兔子不是寵物,而是食物。
除了涮肉以外,古人在雪天裏還特別喜歡吃魚。在故宮博物院和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中,分別藏有一幅團扇畫,前者名為《雪江賣魚圖》,後者名為《雪橋買魚圖》。在雪景山水圖中,買賣活魚這個看上去充滿市井煙火氣的細節給畫面帶來了生趣,儘管許多學者認為這是用來體現文人與漁夫理想的精神世界,但也從側面坐實了古人在雪天喜歡吃活魚的事實。不僅中原地區的古人在雪天愛吃活魚,北方的遊牧民族也喜歡,他們會在冬季冰凍的河湖上鑿開冰洞,鈎捕大魚。在遼寧法庫葉茂台遼墓出土了一種契丹族鈎魚用的魚鈎,鈎尖甚鋭,鈎身較長,並裝有木柄,這便是用來“鑿冰鈎魚”的神器。
吃了肉,喝了酒,古人在雪天裏也會喝點茶刮刮油。然而腦洞向來大的古人怎麼會那麼老實地只煮茶?是的,他們又搞出花樣了。在古人眼裏,正常的山泉水已經不能滿足他們對雪天風雅事的追求了,於是他們把目標鎖定為雪。
明代高濂曾在《掃雪烹茶玩畫》中説道:“茶以雪烹,味更清冽,所為半天河水是也。不受塵垢,幽人啜此,足以破寒。”看來古人在雪天不僅要用雪烹茶,更要取梅花、蘭花、青松上的雪,感覺只要喝了這杯雪烹的茶,就可以擁有雪的潔淨、梅的傲骨、蘭的高雅、青松的正直,這分明就是我們現代流行的“概念茶”!
雪天容易出狂人,張岱傾情收集有關雪天的奇葩段子
玩了雪,吃了飯,喝了茶,自然是需要“造作”一下。我們現代人常常會在雪天弄點噱頭髮個朋友圈,有人在雪地裏練瑜伽,有人穿着漢服去故宮,也有人躺在雪地裏模仿偶像片拍照……古人雪天裏的“造作”自然很特別,堪稱是行為藝術。
比如在宋代,有一個人叫王江,在陳州(今河南淮陽)一帶流浪。別看他是個流浪漢,在當時可是有不少粉絲,像蘇東坡、蘇轍這樣的士大夫都是他的忠實粉。除了粉他放蕩不羈愛自由以外,這個叫王江的還有一個特異功能,那就是在雪天裏,他會用雪將自己埋起來,然後再用一身熱氣將雪融化掉。雪融化後,王江一點事都沒有,繼續一邊喝酒一邊流浪。據傳,當時見過此場景的人,都大為震驚。
可能這還不算雪天裏最奇葩的,明末文人張岱在雪天除了自己去湖心亭看雪,並且寫了篇小作文外,他還幹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在《夜航船》這本書的卷一里,開了個欄目叫“天文部·雪霜”,專門收集有關雪天的奇葩段子。其中有我們所熟悉的“柳絮因風”“踏雪尋梅”“映雪讀書”“齧雪咽氈”等,這都是比較正常的,其餘的一些段子,只能讓我們現代人表示震驚了。
比如“欲仙去”這個段子,説是越人王冕,在大雪天的時候,也不怕冷,赤腳去登爐峯,四顧環視後,大叫一聲:“天地皆白玉合成,使人心膽澄澈,便欲仙去!”與王冕一樣喜歡修仙的還有“神仙中人”,文中稱晉王恭曾經披着一件鶴毛大氅在雪地裏走路,孟旭見到後,對他進行商業吹捧:“哦!您真是一個神仙!”
還有一個叫鐵腳道人的,他既不怕冷,也不怕拉肚子。一到雪天,他就愛赤腳在雪中走路,高興的時候,還會大聲朗誦《南華·秋水篇》,隨後就摘一些梅花放進嘴裏咀嚼,感覺有點乾的時候,再弄點雪一起嚥下去。對此,他解釋道:“我要將這寒香沁入心骨!這樣我就像梅花一樣香,像雪一樣潔淨啦!”
這幾位行為藝術家最後有沒有成為神仙,有沒有寒香入骨,我們不得而知,但有一個行為藝術家卻在雪天拿到了offer(入職通知)。這個段子的名字很有詩意,叫“卧雪”,主人公是東漢名臣袁安。
説是有一年洛陽下起了大雪,其他人都外出乞食,只有袁安門前積雪如故。洛陽令按户查看時,以為袁安已經凍餓而死,就讓人掃除他門前的積雪,再進屋察看一下。進門後,洛陽令和隨從們發現袁安直挺挺地躺着,好像還沒死,於是他就問袁安:“你為什麼不出門啊?”袁安答:“這大雪天的,人人都餓,不應該去打攪別人,我再躺會兒……”此話一出,格局就有了:人在飢寒交迫之際,還能保持節操,這不容易啊!洛陽令認為袁安是個賢能之輩,就將其舉為孝廉。
此後,袁安卧雪這個典故居然成為了一個千年超級IP(知識產權,引申為成名文創的統稱),不僅詩文中喜歡用到這個典故,文人們的雪景山水畫中也喜歡增加這個元素。或許袁安自己都沒有想到,一場大雪居然改變了他的一生。
刷完了古人在雪天裏的朋友圈,必須給古人點個贊,他們實在是太會玩了!但對於古人的種種“會玩”,我們現代人還是要保持清醒理智,只品古意,不能一味模仿,畢竟我們不像冰墩墩那樣擁有超能量呀!
文並供圖/金陵小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