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日報:為什麼媒體中存在關於同性戀的偽科學?

  關於同性戀到底是先天還是後天的爭論已經持續至少幾百年了,而到現在仍然沒有絕對的定論,但總體來看,應該是先天后天都有。

  以前,人們認為同性戀是後天造成的。一種觀點認為同性戀“不自然”,是某種疾病或精神異常,另一種則認為同性戀是個別人主動選擇的下流、噁心、叛逆的生活方式。持第一種觀點的人們會把同性戀抓進醫院、精神病院,進行強制“治療”,比如吃藥、電擊、各類精神刺激和折磨、甚至進行性侵犯和性虐,希望能夠“治癒”同性戀。更可怕的是,一些這樣做的人真心覺得自己是在幫助同性戀擺脱苦海,為社會做貢獻。持第二種觀點的人會站在道德高點上抨擊同性戀,認為他們是道德敗壞,是社會毒瘤,應該被所有人厭惡、排斥,並希望以此“喚醒”同性戀的良知和內疚,讓他們迷途知返。總之,當時的人們認為既然同性戀是後天造成的,那就可以用後天手段進行矯正。但所謂“矯正”的手段往往非常不人道。

  所以當時的同性戀就想:如果我們能證明同性戀是先天的,是生來就決定的,是無法通過後天改變的,那應該就不會有人來折磨我們了吧。所以他們就收集各種能支持自己論點的證據,在過程中自然也會有一些誇大和虛假的成分。但考慮到同性戀之前的遭遇,他們這種絕望的自我保護和反擊雖然有時不夠正確不夠誠實,但也至少是能讓人理解的。當然,這裏也不排除個別媒體藉機炒作,挑起論戰的可能。

  不過同性戀羣體和支持者們隨後又發現,即使能證明同性戀完全是先天的,好像也不一定能使他們的境遇改變太多,甚至會有一些之前料想不到的副作用。比如如果同性戀完全由基因決定,那理論上我們就能在一個孩子出生前就檢測出他是否會成為同性戀,而一些恐同的家長和家庭可能會因此選擇墮胎。對於那些認為生命從受精卵開始的人而言,這也就相當於在同性戀出生前就剝奪其生存權。類似地,任何人在醫院體檢都有可能被查出是同性戀,任何人拔你一根頭髮就有可能科學地證明你是同性戀,這就是非常大的隱私安全問題了。再極端點,一些國家政府甚至可以要求所有公民強制體檢,分離出所有的同性戀。這簡直是反烏托邦了。另外,如果同性戀是先天的,那就會更加強化同性戀和異性戀之間的對立,因為“他們從基因上就和我們不一樣”,這會加劇對同性戀的妖魔化、恐懼和排斥。電影 / 漫畫 X-Men 系列就有非常強的同性戀隱喻,裏面普通人類對變種人的恐懼、敵視、暴力跟現實社會對同性戀的態度對應得很巧妙。回過頭去看,電影裏許多對話和旁白放到同性戀話題上完全是神同步。而同性戀羣體自然也會擔心“同性戀先天論”會被極端團體利用,從而反過來變本加厲地迫害同性戀。

  所以現在有許多 LGBT 人羣對純粹的“先天論”和“後天論”都很排斥和警惕。而的確兩方面都有一些證據。一方面現在的基因檢測技術成熟和普及地很快,也發現了一些可能與性取向有關的基因,雖然還有不少爭議。不過,相關研究如果不跟表觀遺傳學相結合,考慮基因遺傳表達和環境的互動,那也是會有漏洞的。另一方面,心理學、人類學、性學、性別研究、社會學的研究也發現同性戀跟個體的家庭環境、教育環境、幼年 / 青春期經歷、創傷性事件、同伴關係等等有一定的相關,雖然大多數機制可能還不明瞭。這些後天影響往往不受個人意志所控,不是個人選擇結果,而是許多複雜的因素共同作用下形成的,所以並不能簡單地“糾正”或“避免”。

  説到這裏,我們如果退一步看,會發現這一切關於同性戀“先天”“後天”的討論,都是因為社會上許多人認為同性戀是一種異常、一種錯誤、一種危害。如果哪一天同性戀在人們眼中就像左撇子一樣,只是一些與自己有點不同的人,沒什麼大不了的,那也許就沒人會糾結同性戀到底是怎麼造成的,應該怎麼“治療”、“糾正”。這可能才是最根本的話題,也是同性戀維權道路上最大的一個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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