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宋進入亡國倒計時的時候,不知道朝廷上那些爭吵、內鬥了大半輩子的袞袞諸公,是否會想起已故詩人陸游(1125—1210)的兩句詩:
諸公可嘆善謀身,誤國當時豈一秦?
朝廷上的這些大人物啊,只管個人仕途升遷,不管國家命運走向,每天在無窮無盡的權鬥內耗中,消磨了國家實力,可見誤國誤民的人,何止是一個秦檜呢?
陸游在世時,南宋的敵人是金朝,而如今,南宋的敵人早已換成了蒙古人。唯一不變的是,他的警告和批判,並未過時。
最終,朝廷上的“秦檜們”和荒誕皇帝作的孽,都讓3個出身皇家的小孩子以及將被載入史冊的英雄烈士承擔了。
1274年,4歲的趙顯(?)被推上帝位,成為南宋王朝實際上的末代皇帝。
南宋很快就亡了,但趙顯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宋恭帝趙顯(1271—1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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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恭帝趙顯即位之時,南宋已在風雨飄搖之中。蒙古鐵騎打下了四川,基本控制了長江中上游,並開始進逼宋朝的政治核心區域。
4歲的孩子如果還有記憶的話,應該僅能記得朝堂之上來來去去的人影。
這些凌亂的人影中,有一個人叫文天祥(1236—1283)。不知道趙顯能不能記起來,但文天祥記住了這個小皇帝的面容,數年後,他們在元大都(今北京)重見,文天祥一抬眼就趕緊説:“聖駕請回。”
當南宋朝廷的精明人四散而去、自求保命的時候,地方官員文天祥卻反向而行,組織起勤王義軍,保衞江山,保衞臨安,成為那個時代最著名的逆行者。
最悲涼之時,臨安城內的大宋皇宮,幾乎無人來朝,只有文天祥和五六個官員,還伺立在太皇太后謝道清和小皇帝趙顯的身邊。
隨着蒙古鐵騎兵臨城下,臨安城的淪陷已成定局。謝太后任命文天祥為右丞相兼樞密使,出使蒙古軍營談判。文天祥大義凜然,並不示弱,而是跟元軍統帥伯顏爭辯起來。伯顏一怒之下,將文天祥扣押下來。
大約10天后,1276年,農曆二月初五,南宋朝廷向元軍投降,趙顯宣佈退位。
又20多天後,元世祖下詔,要伯顏押送南宋君臣北上覲見。
當6歲的趙顯和他的母親全氏以及少數侍從,離開臨安一路北上前往元大都的時候,南宋的流亡政權還在南方繼續抗元。趙顯的哥哥趙昰、弟弟趙昺先後被立為帝,象徵着南宋血脈未亡,也成為一些忠臣烈士持續戰鬥的理由。從元軍大營中逃跑出來的文天祥,成為南方抗元的一面旗幟,直到1278年年底,在廣東海豐一帶被元朝將領張弘範俘獲。
1279年,宋元最後一戰,也就是崖山海戰爆發之時,文天祥正被執押在元軍的舟中。
在文天祥被押解北上的途中,到處貼滿了漢族儒生寫給他的“生祭文”,大家都擔心他們心目中的文丞相,到了北方以後會招架不住蒙古人的威逼利誘,所以想通過寫“生祭文”來敦促他自殺。由於一直被關在船上,文天祥並不知道外部發生的這一切,但他此後的表現,顯然沒有令儒生們失望。
在元大都,宋恭帝趙顯和文天祥的命運,又交織在了一起。
元世祖忽必烈曾讓趙顯去勸降文天祥。被關在土牢裏的文天祥,一見到趙顯就伏地痛哭,只説“聖駕請回”“聖駕請回”。9歲的趙顯看到這陣勢,也跟着哭起來,來之前大人教的話全都忘光了。
當年被元軍送往大都後,忽必烈封趙顯為瀛國公。元朝表面上對投降的南宋君臣禮遇有加,但實際上對趙顯等人的猜忌、監視和羞辱從未間斷。根據元朝文人陶宗儀的記載,當時跟隨趙顯、全氏母子北上的宋宮人,為保全貞節不被羞辱,在寓所內自縊身亡,忽必烈知道後,下令將宋宮人的首級懸掛在全太后的寓所前,藉機羞辱全太后。
1282年,年底,元大都周邊叛亂和謠言四起。先是傳言真定路中山府(今河北定州市)有人擁兵千人,欲潛入大都營救趙顯和文天祥。接着,大都城內發現匿名文書,聲稱某日以焚燒葦草為號,率兵入城為亂,“文丞相可以無憂矣”。
在這種草木皆兵的情勢下,忽必烈聽從了朝中殺文天祥的呼聲,在最後見了文天祥一面後,於1283年1月下令殺死了南宋最後的傲骨。一些史學家從朝代精神的維度説,文天祥死後,宋朝真的是亡了。
不過,宋朝最後的皇帝趙顯並未被殺。在殺死文天祥後,趙顯母子以及他的老師、著名詩人汪元量等人,從大都被遷往了上都開平府(今內蒙古正藍旗閃電河中游一帶)。元朝君臣認為,在蒙古人自己的腹地,他們能更好地監管和控制這名前朝末帝。
遷往蒙古腹地後,趙顯的命運進入了捉摸不定的狀態。
▲文天祥(1236—12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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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關於趙顯的記載,在他被髮遣到上都之後的經歷,夾雜着傳説與真實,顯得撲朔迷離。我在接下來的敍述中,將會不斷引入這些記載,並考辨它們的真實性。
1288年,在正史中消失了數年後,趙顯突然被記載了一筆。這條史料是這樣的:
(忽必烈)賜瀛國公趙顯鈔百錠。
元世祖忽必烈賜給趙顯一大筆錢。後來,明朝一些史學家據此推斷,趙顯之前的基本生活保障可能很成問題,估計吃不飽穿不暖。
但在賜錢10多天後,趙顯被安排“學佛法於吐蕃”。也就是説,趙顯要到西藏出家為僧了。
這一年,他18歲,改名“合尊”,在藏傳佛教著名寺院薩迦寺為僧。
他的母親全太后同時也被打發,出家為尼,後來悄然離世,幾乎無人知曉。
至於趙顯為什麼會出家,歷史上有一個流傳甚廣的説法,説趙顯降元之後,忽必烈為籠絡南宋漢人,將一名公主嫁與趙顯為妻。在一次皇帝的宴會上,趙顯因醉酒現出“真龍”之形,驚嚇到忽必烈,元朝君臣遂密謀除掉趙顯。公主聽聞後,痛哭流涕向忽必烈求情,趙顯為了免於殺身之禍,也自請出家為僧。
這個故事帶有太多離奇色彩,當然不盡可信。忽必烈的幾個女兒,根據史書記載,無一嫁與趙顯。而且,元朝宗室制度,非勳臣世族及封國之君,不得娶公主為妻。趙顯作為亡國之俘,絕無可能娶到蒙古公主。但這個故事透露出來的關於趙顯的危險處境,則可以認定是真實的。
在上都的5年時間裏,趙顯從少年成長為十七八歲的青年。這幾年間,元朝的政治版圖內,仍然不時有暴民造反、宗王叛亂的事件發生。特別是在南宋故土,聚眾造反者往往偽稱趙宋後人,並以宋朝年號號召起義。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元朝統治者還是民間造反者,都會想到身在上都開平府的那位已經步入青年的南宋末帝。越來越多的奏摺遞到元朝皇帝忽必烈面前,這些奏摺對如何重新處置趙顯提出了建議,有的甚至建議直接誅殺,以絕後患。趙顯肯定也有所耳聞,知道自身處境的險惡,因此“乞為僧,往吐蕃學佛法”,希望遠離上都、遠離政治以求自保。
忽必烈顯露了他仁慈的一面,同意了趙顯的請求,賜給他一大筆錢,並將他安置在薩迦寺修行。
薩迦寺是藏傳佛教中薩迦派的主寺,元朝統治者信仰藏傳佛教,與薩迦派的關係尤其密切,歷代皇帝都任命薩迦僧人為帝師,代表朝廷管理西藏地方的政教事務。忽必烈將趙顯送到薩迦寺,既便於繼續對趙顯進行監視和控制,防止南宋遺民以救主復國之名倡行起義,又能夠向南人昭示,看你們的皇帝已經皈依藏傳佛教了,有利於促進民族融合,穩定大局。
詩人汪元量當年作為趙顯的老師,一起北上大都,又一起被遣往上都。如今,趙顯被送往西藏出家,汪元量也請求南下出家為道士,忽必烈同意了。於是在趙顯出家的同一年,1288年,汪元量獲准回到了杭州。關於趙顯母子的出家,汪元量寫了兩首詩:
瀛國公入西域為僧,號木波講師
木老西天去,袈裟説梵文。
生前從此別,去後不相聞。
忍聽北方雁,愁看西域雲。
永懷心未已,梁月白紛紛。
全太后為尼
南國舊王母,西方新世尊。
頭顱歸妙相,富貴悟空門。
傳法優婆域,誦經孤獨園。
夜闌清磐罷,趺坐雪花繁。
人世無常,曾經貴為天子與太后,現在卻剩下寂寞的命運。讀來確實令人心生悲涼和同情。
18歲的趙顯,知道汪元量要南歸杭州,也給他寫了一首詩送別:
寄語林和靖,梅花幾度開?
黃金台下客,應是不歸來。
在一些史料的記載中,正是這首詩,最終導致了趙顯被殺。這是真的嗎?
▲薩迦寺,圖源/圖蟲創意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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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記載,在薩迦寺出家後,趙顯並未消極度日,而是積極學習藏語,苦修佛法,並顯示了他的聰明與悟性。他後來翻譯了佛教的邏輯學著作《因明正理論》等經典,還擔任過薩迦寺總持,成為藏傳佛教史上有名的大師。
作為藏傳佛教的大師,趙顯平安地度過了30餘年,直到1323年,在他53歲的時候厄運降臨。
這一年是元英宗至治三年。根據元代名僧念常《佛祖歷代通載》所記:
至治三年四月,賜瀛國公合尊死於河西……
是的,法號“合尊”的瀛國公趙顯被元英宗賜死了。
在降元47年、出家35年,歷經元朝4個皇帝之後,到了元英宗這裏,趙顯為什麼還是難逃一死呢?歷史沒有留下確切的記載,只是呈現了多種不同的説法。
一種説法是,趙顯因詩文賈禍。就是我前面提到的趙顯送別汪元量的那首詩,被人告到元英宗那裏,認為趙顯“意在諷動江南人心”,元英宗遂下旨將他賜死。但這種説法基本可以認定不成立。如我前面所説,那首詩出自入西藏前的青年趙顯,到他死時,已經35年過去了,再來追究這麼久遠的舊賬,根本沒有説服力。而且,元朝不像後來的明清兩朝,統治雖然殘酷,但卻不時興文字獄。終元一朝,並無詩文賈禍的事件發生。
另一種説法是,元英宗根據諜者的奏報,懷疑趙顯捲入了吐蕃一帶的叛亂,於是果斷下令將他處死。這種説法,雖然符合元英宗殺他的動機,但卻不符合一個修行數十年的大師的行事風格,因此也只能存疑。
還有一種説法是,趙顯在薩迦寺有一定地位後,由於他的出身和性格,因而遭到妒忌和排擠,他只得從西藏來到河西的甘州(今甘肅張掖市)。但妒忌者仍未放過他,意欲置其於死地,於是不斷向元英宗誣告趙顯。估計用了謀亂一類的罪名進行誣陷,導致元英宗最終下令將其處死。
這種推測雖然沒有直接的史料支撐,但從藏文史書《紅史》的記載來看,趙顯被害確實是冤枉的。王堯在《南宋少帝趙顯遺事考辨》一文中,翻譯了《紅史》中趙顯之死的相關史料:
至(元英宗)格堅皇帝之時,殺之,出白血焉。
其中,“出白血”是佛教歷史上常見的説法,被害者流出來的血是白色的,用來表示冤獄。可見,藏族史學家對趙顯之死寄予同情,認為他是冤死的。
無論是何種死因,宋恭帝趙顯的傳奇一生到這裏已經落幕了。
然而,出乎當事人的想象,一段更加神奇的歷史,在他死後才徐徐展開。
▲1280年,元朝版圖(綠色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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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顯被賜死10年後,1333年,14歲的元順帝妥懽帖睦爾成為大元王朝的擁有者。他也是元朝作為全國統一政權的最後一位皇帝。
這位元朝末代皇帝的身世,在當時就引起大爭議。
他的叔父元文宗在位時,曾命翰林學士將妥懽帖睦爾的身世寫在史書上,並昭告天下,説妥懽帖睦爾的父親元明宗在世時,經常説妥懽帖睦爾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元朝內部對於自己的身世質疑,使得繼位後的妥懽帖睦爾備受困擾。在他即位6年後,他不得不頒佈一道詔書,痛斥自己的叔父元文宗與其臣圖謀不軌,“又私圖傳子,乃構邪言,嫁禍於八不沙皇后(元明宗妻子),謂朕非明宗之子,遂俾出居遐陬(邊遠地區)。祖宗大業,幾於不繼”。
大意是説,元順帝的父親元明宗登極半年後暴卒,死得不明不白,叔父元文宗則趁機篡奪帝位,這簡直是元朝版“斧聲燭影”。元文宗當時為了使自己登極更有充足的理由,便下詔謊稱時年8歲的妥懽帖睦爾並非元明宗的親生子,並以此為藉口,將妥懽帖睦爾遷往高麗、廣西等邊遠地區。
在元文宗死後,繼位的是妥懽帖睦爾的弟弟元寧宗。因為元寧宗短命,兩個月後就死了,14歲的妥懽帖睦爾這才被迎回大都繼位。
元順帝妥懽帖睦爾發佈這道詔書,就是為了澄清自己的身份,指出元朝內部對於他身世的懷疑,不過是叔父元文宗當年為了鞏固帝位、傳位於自己的兒子而編造出來的政治謠言。
但熟讀歷史的人都知道,帝王身世這種事情越描越黑,澄清只會加重歷史的懸疑。果然,從元朝末年開始,陸續有人將元順帝的身世和已故的宋恭帝趙顯聯繫起來,説元順帝其實是趙顯的兒子,並編出了許多故事作為論據,來支撐這個論點。
據元末隱士權衡《庚申外史》記載,瀛國公趙顯出家為僧後,曾奉旨在甘州山寺修行。元朝趙王到甘州山寺遊玩,看到瀛國公年老孤獨,便留下一個回回女子服侍他(藏傳佛教僧人可結婚生子)。到延祐七年(1320年)的一個夜裏,回回女子為趙顯生了一個男孩。恰逢元明宗來到甘州山寺,看見寺院上方有龍紋五彩之氣,便找瀛國公詢問此處藏有何種寶物。瀛國公答道,沒有寶物,只是剛誕下一個男孩。元明宗想到孩子出生時的異象,便索求為子,偕母子回到北方大漠。而這個男孩,便是後來的元順帝。
到了明朝初年,福建人餘應寫了一首長詩,把這件事以及趙顯降元后的經歷寫得有鼻子有眼。這首詩在當時流傳很廣,明朝一些高層官員都讀到過:
皇宋第十六飛龍,元朝降封瀛國公。
元君詔公尚公主,時蒙賜宴明光宮。
酒酣舒指爬金柱,化為龍爪驚天容。
元君含笑語羣臣,鳳雛寧與凡禽同。
侍臣獻謀將見除,公主夜泣沾酥胸。
瀛國晨馳見帝師,大雄門下參禪宗。
幸脱虎口走方外,易名合尊沙漠中。
是時明宗在沙漠,締交合尊情頗濃。
合尊之妻夜生子,明宗隔帳聞笙鏞。
乞歸行宮養為嗣,皇考崩時年甫童。
文宗降詔移南海,五年乃歸居九重。
壬癸枯乾丙丁發,西江月下生涯終。
至今兒孫主沙漠,吁嗟趙氏何其雄。
維昔祖宗受周禪,仁厚綽有三代風。
雖因浪子失中國,世為君長傳無窮。
明成祖朱棣在位時期,被封為尚寶司少卿的術士袁忠徹晚年寫回憶錄説,永樂十年(1412年)五月十八日,朱棣在武英門觀看宋朝皇帝像,對袁忠徹説:“自宋太祖以下,雖是胡羊鼻,其氣象清癯,都像太醫。”第二天,又在看元朝皇帝像時説:“都是吃綿羊肉的,為什麼唯獨元順帝長得像太醫?”袁忠徹稱自己當時未能應對,後來查到這首“皇宋第十六飛龍”詩,才知道元順帝長得像宋朝皇帝的原因。
▲元順帝妥懽帖睦爾(1320—1370)
明初以後,“元順帝為宋恭帝之子”的説法廣為流傳,一直到近代,包括萬斯同、全祖望、趙翼、王國維在內的很多大學者,都相信這一説法。僅有少數人對這一説法提出質疑,或採取中立態度,比如錢謙益説,這個傳聞可能是“中原遺老傷故國,思少帝(指趙顯),從而為之説以相快歟”。
根據現有的史料來看,錢謙益的懷疑是有道理的。
我們都知道,歷史上拿帝王的身世做文章,從而滿足民間與統治階層的精神安慰,求個內心痛快,這種事並不罕見。舉個與蒙古人相關的例子。明朝立國以後,喪失了統治權的蒙古人也開始傳朱棣的身世之謎。根據明末成書的《蒙古黃金史綱》記載,明朝攻下大都後,已有三個月身孕的元順帝之妃弘吉剌哈屯被朱元璋收編入後宮。哈屯祈禱上蒼,給她湊足十三個月再產子,這樣朱元璋才能將新生兒視為己子。果然如願。等到朱棣篡位成功,蒙古人都認為那是元順帝之子坐了江山。
你們捋一下,如果這些陰謀論都成立的話,明成祖朱棣是元順帝之子,元順帝是宋恭帝趙顯之子,這個帝國兜兜轉轉,紛爭亂戰了這麼多年,原來還是在趙家人手上啊。
針對這種族羣意淫與精神勝利的陰謀論,最容易攻破的地方,就是從當事人的年齡考證入手。明軍攻陷大都時,朱棣已經9歲了,9歲啊,怎麼滴,再把他塞到元順帝之妃的肚子裏?元順帝的情況也與此差不多。史學家考證指出,宋恭帝趙顯與元明宗有可能碰面的唯一時間是1316年,但元順帝出生於1320年,所以不管元明宗奪了趙顯懷孕的妻子,還是要了已經生下來的兒子,這中間至少有4年的間隔對不上啊。
這種類型故事其實還有很多,比如宋徽宗是南唐後主李煜轉世、金章宗是宋徽宗轉世、乾隆是陳閣老之子等等。説白了都有因果報應,或不滿於異族統治,藉此自我安慰的集體觀念在作祟。而“元順帝為宋恭帝之子”的説法之所以最具迷惑性,則是因為如我上面所説,在元朝內部的權力鬥爭中,元順帝的身世就被當成了一個工具,這給了後來的故事編造者更多的“史實支撐”。
但是,不管怎麼樣,在史書中虛構並滿足於帝王江山始終為我所有的精神幻象,終究是不可取的。就算宋恭帝趙顯聽到這些傳説,也不會引以為傲吧。他真正難忘和觸動的,也許是自己小時候見過的故國的最後的英雄:
因為,一切帝王的聲名都是速朽的,而只有英雄文天祥,影響了此後800多年中國人的精神世界。這才是他那個時代,留下來的永恆的歷史。
參考文獻:[元]脱脱等:《宋史》,中華書局,1985年[明]宋濂等:《元史》,中華書局,1976年[元]陶宗儀:《南村輟耕錄》,中華書局,2004年王堯:《南宋少帝趙顯遺事考辨》,《西藏研究》,1981年車明懷:《南宋末代皇帝趙顯在西藏活動的歷史及其影響》,《中國藏學》,2017年第4期任崇嶽:《元順帝與宋恭帝關係考辨》,《民族研究》,1989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