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曼土耳其時代的君士坦丁堡(伊斯坦布爾)
前言
從彼得大帝時代開始,羅曼諾夫家族的統治者們就從來沒有掩飾過自己對於控制黑海的野心。在“第三羅馬”口號的指引下,控制黑海出海口和君士坦丁堡儼然成為了俄羅斯民族的昭昭天命。可事與願違,奧斯曼土耳其帝國自1453年起始終牢牢控制着這座被俄國人稱為“沙皇格勒”(Царьград)的城市。事實上,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俄國人屢次站在君士坦丁堡的大門前,可卻無一例外敗興而歸。然而一戰的爆發卻為俄國人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機遇,俄英法三國《薩宗諾夫-賽克斯-皮科條約》的簽署為俄國征服君士坦丁堡掃清了來自英法等西方國家的阻撓,隨着高爾察克將軍“沙皇格勒”軍團的成立,俄國人再一次站在了君士坦丁堡的門前。1917年的冬夏之交,面對青年土耳其黨人統治下搖搖欲墜的奧斯曼帝國,俄羅斯帝國似乎已經是勢在必得。
一、“第三羅馬”的歷史與野心
俄羅斯對君士坦丁堡的垂涎還要追溯到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的四個世紀之前。1469年,索菲亞·帕列奧羅格,這位拜占庭帝國末代皇帝的侄女遠嫁莫斯科公國。這場政治婚姻為相對落後的俄羅斯帶來了更為文明的拜占庭文化,並持續影響了俄國數個世紀。
索菲亞·帕列奧羅格,末代拜占庭皇帝的侄女
到了孫子伊凡雷帝的時代,公國的擴張和宗教之間的聯結開始讓莫斯科放大了成為“第三羅馬”的渴望。索菲亞公主不僅為俄羅斯帶來了羅馬帝國的法理,同時也帶來了對奧斯曼帝國宿命般的仇恨。還在東歐偏居一隅的莫斯科公國承襲了“凱撒”(即“沙皇”)的名號,搖身一變成為了莫斯科沙皇國。隨後的四個世紀裏,出於戰略和經濟宗教等方面的多重因素,歷代沙皇同奧斯曼帝國交手多達十次(俄土戰爭),俄國在這一過程中逐漸篡取了原屬於奧斯曼帝國從摩爾達維亞(第四次俄土戰爭)到克里米亞(第五次俄土戰爭)的大片領土,泛斯拉夫主義思潮的發展又將俄國的影響力逐漸擴散至巴爾幹,黑海正在同預想的那樣一樣,逐漸成為俄羅斯帝國的內海。而君士坦丁堡,似乎已經唾手可得。
第五次俄土戰爭,俄軍同奧斯曼僕從國克里米亞汗國作戰
雖然遲暮的奧斯曼帝國阻止不了俄羅斯的野心,但同樣對近東地區有所圖謀的英國和法國卻對基督教兄弟毫不留情。在1829年和1853-1856年以及1878年的三次俄土戰爭中,英法都站在了斯拉夫人的對立面,其中1853-1856年的克里米亞戰爭更是毀滅性的打擊了沙皇對於黑海的野心。君士坦丁堡,這座矗立在歐亞之間的黑海門户既是東正教的中心,又是進入地中海的入口。更重要的是它還是團結東正教世界的宗教樞紐。因此這座城市有了更多神聖的意義,成為了俄羅斯民族長期以來可望而不可得的心頭明珠,抑或説是折磨這個民族的夢魘。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
刺殺費迪南大公-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導火索
二、第一次世界大戰與《薩宗諾夫-賽克斯-皮科條約》
1914年的歐洲,帝國皇室日漸式微,民族國家方興未艾,掩蓋在和平表象之下的是各種階級和主義的暗潮湧動。普林西普的一聲槍響將這份暗流推上了枱面,成千上萬的士兵被驅趕着衝進從比利時要塞到高加索雪山再到青島下水道的戰爭之中。同盟國與協約國的恩怨自不必説,就俄國而言,戰爭之初的尼古拉二世和他的俄羅斯帝國並沒有對君士坦丁堡有任何想法,帝國的目標是巴爾幹以及削弱德國。然而在當年的11月,在某種意義上的脅迫之下,奧斯曼帝國拖着正在改革的殘軀捲入了這場名為“世界大戰”的賭局,這給了尼古拉二世實現歷代沙皇征服君士坦丁堡野心的藉口。
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
“土耳其人的愚蠢行為將為俄羅斯實現其祖先征服黑海的歷史任務開闢道路”(Турции ?откроет России путь к разрешению завещанных ей предками исторических задач на берегах Черного моря),這位沙皇輕蔑地説到。肢解奧斯曼帝國已經成為了戰前協約國之間的共識,奧斯曼帝國的參戰只是加速了這一進程。英國人試圖搶在俄羅斯人之前攻下君士坦丁堡,逼迫土耳其人退出一戰。但是加里波利戰役的慘痛失敗和俄軍高加索戰場的節節勝利使得英國人意識到俄羅斯在此地的重要作用,以及制定一個劃分中東勢力範圍的條約的重要性。
在英國中東問題專家馬克·賽克斯的斡旋下,英法俄三國再次坐在談判桌前,英國和法國要求俄羅斯承認他們對於分割阿拉伯地區的主張,以換取俄羅斯對君士坦丁堡和海峽要求的承認。俄羅斯帝國外務大臣謝爾蓋·德米特里耶維奇·薩宗諾夫代表俄國簽署了這份秘密協定,1916年5月16日,《薩宗諾夫-賽克斯-皮科條約》正式簽署,再也沒有列強橫亙在俄國同君士坦丁堡之間了,阻擋俄國實現這一古老野心的唯一障礙只剩下了俄國本身。
《薩宗諾夫-賽克斯-皮科條約》對於原奧斯曼帝國勢力範圍的劃分
“法國很榮幸地向薩宗諾夫閣下表示,君士坦丁堡和海峽問題可以按照俄羅斯帝國的意願來解決。”(Французский посол имеет честь заявить его превосходительству господину Сазонову, что вопрос о Константинополе и проливах был разрешен сообразно с желаниями России)
法國駐貝魯特總領事皮科和英國中東問題專家賽克斯
三、征服與革命
沙皇迫切需要君士坦丁堡來增強他的東正教子民對於戰爭繼續的信心。1916年冬天的彼得格勒已經是一片混亂,罕見的暴風雪席捲了整個俄羅斯,到處都是物資匱乏的求救聲音。征服君士坦丁堡再也不是一項錦上添花的偉業,而是帝國不得不做的生存之道。黑海艦隊突襲博斯普魯斯海峽的計劃已經蠢蠢欲動,為登陸作戰而準備的高爾察克軍團也已經在敖德薩的港口集結待命。加里波利一戰之後奧斯曼帝國尚未從戰爭中得以喘息,此時正是虛弱無力的大好時機。1917年3月6日,外交大臣波克羅夫斯基向沙皇最高統帥部遞交申請,請求在博斯普魯斯海峽發動兩棲登陸作戰。可是他到底是沒能收到來自尼古拉二世和最高統帥部的回信。1917年3月8日,工人走上街頭,二月革命爆發了。
“和平萬歲!”
革命迅速撕裂了俄國,國家杜馬臨時委員會和“工人代表蘇維埃”取代了沙皇的最高統帥部,然而征服君士坦丁堡的計劃仍然在繼續,“放棄帝國主義式的吞併,退出戰爭”式的蘇維埃口號還沒有影響到孤懸克里米亞的黑海艦隊。佔據統治地位的臨時政府掙扎在協約國盟友和國內蘇維埃的夾縫之中,同樣希望君士坦丁堡能成為穩定政局的工具。在革命風暴中人心不穩的俄軍試探性的向博斯普魯斯海峽進發,很快就悻悻而歸。沙皇格勒之夢正在快速從一個觸手可及的目標退縮為一個地平線上的海市蜃樓。怒不可遏的東正教信徒、歷史學家、臨時政府外交部長米留可夫認為這是人類歷史上罕見的對宗教和歷史的背叛行為(это актом исторического отступничества, равного которому едва ли можно приискать в летописях человечества),然而誰也無力迴天,歷史的車輪推翻了帝國,也正在推翻資產階級的臨時政府。
“米留可夫照會”預示了臨時政府的終結
1917年7月26日,深受蘇維埃影響的敖德薩爆發了兵變,紅色水兵們在博斯普魯斯海峽投下了《俄國革命者送呈土耳其國民的公告書》,強調了蘇維埃反對帝國主義侵略的政治立場並呼籲土耳其人推翻自己的帝國。也就是從這一天開始,俄羅斯民族四個世紀以來的沙皇格勒迷夢徹徹底底成為了歷史,甚至於托洛茨基,這位革命的領導人之一向全世界公開了《薩宗諾夫-賽克斯-皮科條約》的細節,赤裸裸的揭露了其背後的帝國主義陰謀,引發了阿拉伯世界和同英法關係的裂痕,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對於俄羅斯而言,君士坦丁堡再一次成為了鏡中花水中月,不過對於普通民眾而言這已經不重要了,一個充滿希望的紅色時代正在以摧枯拉朽般的氣勢降臨,並改變着每一個人的命運。
文史君説:
正如英國維多利亞女王的評價一般,俄羅斯人經常站在君士坦丁堡的大門口,但最終的結果往往也就是僅此而已。恢復拜占庭帝國的偉業更像是沙皇們向南方擴張的一個卑劣的理由,只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給了帝國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這份機會並沒有挽救行將就木的專制帝國,還間接拖垮了本就羸弱的臨時政府,人民最終用腳選出了他們所需要的政府。畢竟,在飢寒交迫的時代,君士坦丁堡的共同理想又哪裏比得上吃飽肚子更重要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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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姚海:《蘇聯史(1):俄國革命》,人民出版社,2013
6、尼古拉?別爾嘉耶夫:《俄羅斯的命運》,譯林出版社,2014
(作者:浩然文史·張文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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