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孩子們講作文時,我提供了這樣一個材料——一位母親給孩子的一封信:
孩子,你已經初三了,作為母親,此時我好想對你説聲對不起。
我一直深信,河蚌在忍受了沙石困擾的痛苦後,才能孕育出光彩奪目的珠貝;亮劍在承受了烈火錘鍊的痛苦後,才能露出鋥亮的刀鋒。所以,常常不顧你的感受,逼着你照我安排好的一切去做。我給你買了語文、數學、外語、物理、化學的“每週一練”“挑戰滿分”“燦爛在六月”,堆放在你的寫字桌上,逼着你做完了這本做那本。看到你稍有閒暇,我心裏就堵得慌……那天,你對我説:“媽媽,我真的很累,我能放鬆一下嗎?”我當時很激動,恨鐵不成鋼的憤怒佔據了我的整個心靈,我暴跳如雷地説了一大通氣話。你沒有反駁什麼,默默地拿着課外習題走進了書房。看着你疲憊的身影,我很心痛,也很內疚。我知道,你是個乖孩子,你也很努力。可是,媽媽擔心你在激烈的競爭中落伍啊。請原諒媽媽的私心。
這幾天,我看了些有關教育的書,我豁然開朗,“成龍成鳳”先要“成人”啊。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媽媽尊重你的選擇,我要還你自由。説真的,你哀怨的目光像一把刀,一下一下割着我的心。希望你不要介意媽媽的粗暴,媽媽希望你快樂地成長,有個豐富多彩的初中生活。
突然,一個女孩泣不成聲。她説,世上真的有這樣的媽媽嗎?
我問孩子們,有嗎?
孩子們沉默了。
然後,我又講了一個故事——
忘不了她向我伸手時,我是怎樣地驚慌,像只受驚的兔子,眼睛無處躲藏,撲稜稜地亂撞着,手攥得緊緊的,臉頰燒得焦灼。
那是中考前夕,我們都低頭自修,每顆腦袋像極飽滿的向日葵,沉甸甸地低垂着,是豐收前的一種沉重。老師在課桌間來回轉着圈,不時解答一兩個疑問。我面前攤着課本,課本下墊着張粉紅色的信紙……她在我身後站了好一會兒,確信我寫的東西完全與學習無關,含笑地向我伸出手來。
“給我——”雖是温柔的低聲的,但卻不容置疑。我愣怔了半天,慢慢把手上的東西遞過去。教室裏平靜如常,沒有同學注意到這邊的這一幕。她把那張紙小心地摺疊好,然後又遞給我,笑着説:“青春的東西,要收收好。”我很意外,吃驚地看她,她俯過頭來,耳語般地對我説,老師也曾青春過,這也曾是老師的秘密。然後直起身來,輕輕拍拍我的肩,對我微笑,“看書吧。”我受寵若驚,如釋重負地翻開課本。
畢業典禮那天,我給她寫了一封信,信紙是粉紅色的,上面飄着點點梅花,雪花似的。我在信中寫道,老師,感謝你用最美麗的方式,保留了我青春的完整。當時我以為我完了,我不敢想象那後果,我以為接下來該是全班同學的嘲笑,該是校長找我談話,該是家長到學校來。真的那樣之後,我還能抬起頭來嗎?我不敢想象我還能心態正常地參加中考。最後我寫道,老師,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台階,一個最堂皇的理由。
讀完,孩子們幾乎異口同聲地説:有這樣的老師嗎?
我堅定地説:有,至少我要做這樣的老師。
教室裏想起了掌聲。
很多時候,我真的愛你,可不知為什麼,成了傷害。讓我們學會愛吧,用智慧,用情懷。(陳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