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4,中國歷史上最悲慘的一年:寒冷、瘟疫,氣候改變了中國
1.
中國有些話真的經不起細想,比如:在開始做一件事的時候,會説,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等這件事徹底失敗了,還會説,無力迴天。
普通老百姓也會經常無可奈何的説,人的命,天註定,胡思亂想沒有用... ...
天呀,怎麼會這樣呢?
中國人歷來是把天看做是至高無上、主宰人類命運的位置,事實上,也真的是氣候和環境改變人類歷史。
在大自然面前,人類的力量非常渺小。
2.
崇禎皇帝是明朝歷史上最為勤勉的皇帝,被評為大明王朝的“勞動模範”,大明王朝的覆滅,一方面是統治者施政有誤,更重要的是貫穿崇禎施政始終的,是氣候的惡劣和環境的惡化,使崇禎皇帝即便是再努力,也依然“無力迴天”。
包括對現世影響最大的郭沫若先生的《甲申三百年祭》也這樣説:
自然崇禎的運氣也實在太壞,承萬曆、天啓之後做了皇帝,內部已腐敗不堪,東北的邊患又已經養成,而在這上面更加以年年歲歲差不多遍地都是旱災、蝗災。
郭沫若先生沒有説到直接導致明朝滅亡的鼠疫,但在他在文章裏接下來引用了崇禎二年四月馬懋才寫的《備陳大飢疏》裏描述的陝西災情,已經有了疫情的出現:
臣鄉延安府,自去歲一年無雨,草木枯焦。
八九月間,民爭採山間蓬草而食。其粒類糠皮,其味苦而澀。
一年無雨,顆粒無收,人們開始吃草、吃樹皮、吃石頭,最後是人吃人。
更可異者,童稚輩及獨行者,一出城外便無蹤跡。後見門外之人,炊人骨以為薪,煮人肉以為食,始知前之人皆為其所食。而食人之人,亦不免數日後面目赤腫,內發燥熱而死矣。
馬懋才所説的“食人之人...?...數日後面目赤腫,內發燥熱而死”,事實上應該已經是瘟疫流行了,而且是鼠疫。
3.
1958年,上海市傳染病醫院院長張孝秩等人編寫的《傳染病手冊》,對鼠疫有過詳細的描述:
鼠疫本來是齧齒類動物如田鼠、家鼠、鼷鼠、旱獺、黃鼠、兔及其他鼠類的特殊傳染病,但可以借鼠蚤為媒介,傳染給人,犬蚤和貓蚤也可能成為媒介,人蚤則帶來人與人間的傳播。
鼠疫傳染極快,潛伏期很短,腺型為2—8日,肺型為數小時—3日。兩種鼠疫中,以腺型最為常見。腺鼠疫常發生於流行初期,急起寒戰、高熱、頭痛、全身疼痛,偶有嘔吐、瘀斑、出血。發病間有淋巴組織腫大症狀,其部位多在鼠蹊、頸部和腋下。於3—5日內因心力衰竭或繼發敗血症或肺炎而死,病死率約為30—70%。
肺型鼠疫可原發或繼發於腺型,該病發展迅速,急起高熱,伴有全身中毒症狀,數小時後出現劇烈疼痛、咳嗽、咳痰,痰中含有大量泡沫血痰或鮮紅色血痰。搶救不及時,大多於3日內因心力衰竭、休克而死亡。病死率高達90%以上。
此外,還有敗血型鼠疫,病死率幾達100%。
1900年,東北爆發鼠疫,1911年1月,年僅31歲的伍連德在哈爾濱建立了第一個鼠疫研究所,並出任所長,僅用4個月的時間就撲滅了震驚中外的鼠疫大流行,被譽為國內外的防疫權威。
武連德根據歷史資料,分析認為明代萬曆、崇禎年間西北地區確實發生過鼠疫。
這個時期的鼠疫是怎麼爆發的呢?
根源還是在於氣候的異常。
4.
曹樹基在《鼠疫流行與華北社會的變遷(1580-1644年)》一文裏對明清之間華北鼠疫大流行有這樣的闡釋:
嘉靖十二、十三年(1533—1534年),大同邊衞發生變亂,殘餘的黨羽逃往塞外,投靠蒙古俺答。這批漢人叛民不僅從事軍事方面的活動,而且在蒙古地面從事建築和農耕,並大肆招徠漢族逃民,在蒙古地面專事農業生產,導致山陝長城邊外地區的農業人口迅速增加。
牧場變成農田對原有的鼠疫自然疫源地會產生很大的影響,土地的墾殖破壞了長爪沙鼠原有的生活環境,人鼠之間的大量接觸在使人類鼠疫不斷髮生。
崇禎元年,在西北尤其是陝西,乾旱與饑荒到處肆虐,人間已經成了馬懋才《備陳大飢疏》裏描述的情景,飢餓的人們不但把老鼠洞裏的糧食挖出來吃,而且連死老鼠也吃,在人與老鼠密切接觸的過程中,跳蚤把疾病傳染給了人。
5.
崇禎皇帝很不幸的遭遇了非常反常和惡劣的氣候條件,《哈佛中國史》把他這一段兒歷史叫做“崇禎之淵”。
崇禎剛一上任,乾旱和饑荒和寒冷接踵而至,這次寒潮一直持續到17世紀40年代。
《中國三千年氣象記錄總集》收錄各地方誌記載:
崇禎元年的九月二十九日夜,江西南昌無風自寒,第二天,魚浮蔽江,盡凍僵者;十月十八日,九江、湖口江魚、池魚皆凍死;十一月,湖北仙桃下凌,湖河魚凍死,撿魚者凍死,凌重,樹木倒僕... ...。
感受到這一變化的不僅僅是明朝人。在17世紀30年代,俄羅斯人每年的12月到次年2月,至少要經歷一個月嚴寒。
女真人也許是受到明朝財富的吸引而南下的,但推動他們南進的因素也包括寒潮。
持續的自然災害直接帶來的是糧食歉收,商品交易停止,糧食價格到了史無前例的高度,直接導致了社會治安的不穩定:
總秦地而言,慶陽、延安以北,饑荒至十分之極,而盜則稍次之;西安、漢中以下,盜賊至十分之極,而饑荒則檔次之。"(見《明季北略》卷五)。
救災,成了崇禎皇帝上任後的第一件事。
6.
救災,就需要錢,打仗,也需要錢。
可錢這東西最不是東西,不管是有錢人還是沒錢人,都不願意把錢拿出來,包括皇帝本人。直到崇禎上吊後,李自成打開他的銀庫時,其“ 舊有鎮庫金積年不用者三千七百萬錠,錠皆五百(十)兩,鐫有永樂字”(《明季北略》卷二十)。
為了籌集救災資金,在崇禎年代,還有過一次關於去哪裏融資的大討論,郭沫若在《甲申三百年祭》裏也寫到了這件事:
早就有一位武生提出了一項相當合理的辦法,然而卻遭了大學士們的反對,便寢而不行了。《明季北略》卷十二載有《錢士升論李璡蒐括之議》,便是這件事情:" 四月,武生李璡奏致治在足國,請蒐括臣宰助餉。
士升上言:李璡者乃倡為縉紳豪右報名輸官,欲行手實籍沒之法。此皆衰世亂政,而敢陳於聖人之前,小人無忌憚一至於此!且所惡於富者兼併小民耳,郡邑之有富家,亦貧民衣食之源也。以兵荒之故歸罪富家而籍沒之,此秦始皇所不行於巴清,漢武帝所不行於卜式者也。
武生李璡,在後來的《明亡述略》裏寫作李璉,他以“為富不仁”為立足點,提出“蒐括江南富户,上報姓名向官府交納,推行向官府交待犯罪實情沒收財產的方法”。通俗的説,就是官方打土豪,開倉放糧,穩定社會。
禮部尚書錢士升反對這種辦法,他上疏説:
鄉邑中有富裕人家,本來是貧民衣食的來源。地方有水災旱災,主管官吏命令他們出錢糧,均勻穀物救濟饑民,一遇敵寇侵犯的警報,命令他們幫助城堡守禦,富裕人家不曾無益於國家。如今把兵荒歸罪於富豪人家剝削,討論蒐括他們的錢財而沒收,這是秦始皇不施行於巴清、漢武帝不推行卜式的原因。
國家到處需要用錢,沒有別的辦法,只好繼續開源節流。
開源,加大税賦的徵繳力度,於是人們把崇禎叫“重徵”。
節流,崇禎二年,關閉了數個驛站,郵遞員李自成下崗。
於是,崇禎的麻煩大了。
7.
民以食為天,糧食問題是最根本的問題。
連續多年的自然災害,地裏不長糧食,已經到了人相食的地步,朝廷還依然徵收税賦。
李自成下崗回村,被推為里長,村幹部。
當時的陝西,已經是他的同鄉馬懋才描述的那麼悲慘,可村幹部李自成還要承擔收税的任務,收不上來就要捱打或戴枷。
反了吧,於是就造反了。
此時,正是湖北、江西奇寒,河池魚皆凍死的時候。
有故事説,在崇禎元年的元旦,兄弟們就推李自成為首造反,道:“或取皇帝,也未可知。”李自成説:“當問天。”於是取一支箭插雪中,深深一拜,曰:“若可作皇帝,雪與矢齊;不然,則否!”結果,漫天大雪飄然而下,雪沒過箭羽。
寒冷中一場沒過箭桿兒的大雪,給了22歲的李自成以信心。
而李自成最響亮的口號則是“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人心向背,於是,各地“流寇”蜂擁而起。
本來,李璉建議的朝廷主動打而沒打的土豪,被起義軍打了一乾二淨。
8.
終於,李自成打進了北京城。
北京城已經沒有了像樣的守軍,瘟疫爆發前,明朝駐京師軍隊10萬人,瘟疫過後,只剩下5萬多。面對殺來的闖軍,守城官兵連一萬也湊不齊。守城兵士“鳩形鵠面”?,“鞭一人起,另一人卧”,不是不愛國,實在是病的沒有了力氣。
《明史·五行志》記載,崇禎十六年“京師大疫,自二月至九月”。第二年駱養性在天津督理軍務,就提到崇禎十六年北京城的大疫情:“昨年京師瘟疫大作,死亡枕藉,十室九空,甚至户丁盡絕,無人收斂者。”
若大的北京城已是一座不設防城市。
朱由檢把宮中3000太監都派去守城,就這樣, 平均5個城垛才均一人。
也是大明朝氣數已盡,崇禎從登基到上吊,趕上小冰河期,沒有一年風調雨順。
9.
李自成看雪問天,找到了信心,
崇禎也派人去測字,卻看到了衰落。
相傳,崇禎派一個太監去民間找人測字,宦官就説了一個“友”字。
測字先生就問:你要測問什麼事呢?
宦官回答:國事。”
測字先生説:此字不佳,反賊早已出頭了。
宦官聽了吃了一驚,忙改口説:我要測的並不是這個“友”字,而是“有無”的“有”。
測字先生説:此字更為不祥,“有”字是“大”字掉了一半,“明”字去了一邊,大明已去一半,此乃亡國之兆也。
宦官又改口説:非也,非也,我要測的是申猴酉雞的“酉”。
測字先生不慌不忙地説:此字更是不佳,天子為至尊,至尊已經被斬頭截腳。”
宦官咋舌而還,估計也沒敢告訴皇帝。
可憐的崇禎皇帝,貴為天子,至死,也沒明白,是老天逼死了他。
天人合一,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才是人間正道。
本文參考資料:
曹樹基《鼠疫流行與華北社會的變遷(1580-1644年)》
蔡磊? 鄭泉寶《大明日落》
《哈佛中國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