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大冶鐵礦坑:東西長2000多米,南北寬900米,坑口面積達108萬平方米。據瞭解,僅從1890年至2000年的百餘年間,從該礦坑中共剝離岩石就達3.6億多噸,若將這些岩石鋪成標準路基,可環繞赤道一圈多;累計採出1.3億多噸鐵礦,生產出32萬多噸礦山銅等。
從公元226年開始,已開採1780多年,從孫策築爐、岳飛鍛劍,到張之洞洋務建廠。如今數以萬計職工離崗,政府扶持難以為繼。曾經的“亞洲第一採坑”在歷經長期粗放式開採後,以礦山公園的姿態赫立眼前。即便如此,我們依然得以從其中窺見中國近代鋼鐵工業曲折發展的縮影。
2012年10月,湖北省國土資源部門啓動“礦山復綠”計劃,2年多時間裏,已治理的礦山有100餘座,治理恢復面積逾20平方公里,增加建設用地上千畝。計劃用8年時間(2013至2020年)全面治理610個礦山,治理面積達10.14萬畝。
大冶易家灣,年輕力壯的陳素珍正在山上種樹。這裏原本是一座銅礦,污染、深陷、噪音……輪番折磨下,許多村民們搬走了。陳素珍的家就在這座山的山腳下,沒錢搬遷的她,如今終於等到希望來臨。
但在當地,並不是所有礦山的情況在都變好。就在大冶易家灣,已經被國土部門豎牌公示的停礦區裏,還有村民在偷採。
清晨,一位母親送自己的孩子去上學。走到村口的棺材鋪前,母親努力把孩子摟在懷裏,擋住棺材方向的視線。一位當地人説,這裏早就不能實施“土葬”,但幾代人的觀念,真不是幾天就能改變的。這和開礦一樣,幾代人靠這個來吃飯,一旦停了,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陳家山村,石礦已經停採復綠。植被開始一點點生長,逐漸覆蓋這片光禿禿、傷痕累累的土地。談及這座礦山,快要80高齡的村民很激動:“礦山開了20多年,我們熬了20多年,灰塵滿天的日子總算到頭了……可惜老伴看不到了。”礦山的山腳下,就是他老伴的墓地。
俯瞰“中原磷都”鍾祥市磷礦鎮,這裏還保留着大量上世紀50年代初的建築,當年在大幹快上的號召下,一支由數萬幹部員工組成的建設大軍,轟轟烈烈從全國各地開進了這裏的山溝,並開始了長達40多年的大開發。
礦區人去樓空,雜亂的電線穿行而過。年輕人和其他農村裏的勞力一樣,必須去外邊打工求生,仍留在此生活的村民僅有300人左右。
孩子們在牆上留下老一代人常常掛在嘴上的一句“光榮屬於八十年代”。那時的國有礦區企業不僅有獨立的公檢法、人武部和工商行政,還有學校;保健站,職業病防治所,衞生防疫站可比縣級的職工醫院;百貨店,飲服公司,煙酒糖供應,儼然是一座小城。
如今,礦區的辦公室都已經空置多年,房頂都長出了野樹和荒草。到了1990年代末,這個維持了近半個世紀歷史的礦井效益開始下滑,企業日趨虧損。磷礦因資源枯竭封閉礦井,於2003年宣佈破產。
礦區老礦工的模樣留在黑白相片上,靜訴曾經的青春年華。礦區的輝煌期是70年代,最高峯的時候有職工及家屬10萬人。
讓社區居民紛紛搬離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塌陷。原劉衝礦一號作業區開採巷道嚴重塌陷,半山腰形成一條4.2公里長、3—10米寬的“小峽谷”,我們趴在地縫邊探看,深不見底,令人膽戰心驚。村民説,他們親眼見過一次地陷,3間瓦房和1頭牛頃刻間無影無蹤。
67歲的劉漢祥説,也許自己名字中“漢”和“祥”,就註定了這一生的命運會與這兩座城市有關,他出於武漢,將終老於鍾祥。“有能力,有財力的,都走了……像我們這樣的,也只能自我安慰,當這裏是養老的世外桃園吧!可有時仔細想想吧,又像是個被遺棄的角落……”劉漢祥感嘆。
胡保金從礦上退休後,還一直在外面做些農活。退休工資跟不上飛漲的物價,他和大多數留守的老人一樣,在山上種植一些蔬菜維持基本生活。
張宗保因為長期在井下工作,患有風濕性的關節炎,站立都十分困難。這裏人太少,銀行撤走了,醫院也不開了,老人家身體有些不適,只能去鎮上或市裏看診。
吳漢患有職業病,天氣好的時候,還得靠鄰居們幫忙,才能被攙扶着到門前曬曬太陽。
陳阿姨居住在平房中,她的那排平房,已經只剩他一家了。這裏的房價極為低廉,1000元就可以買一個小院,但少有人光顧。去年,有人花了300元買了三間房,這已經是劉衝社區的大新聞了。
原工人俱樂部前的礦場成了菜市場,只有早上才有零星的菜販在這裏交易。天氣好的日子裏,老人們會聚集到兩家小店的門前打撲克,或者下象棋,他們的一天就這麼度過。
社區外圍以低矮平房為主,屋頂的紅瓦破碎後,居民搭上一些防水布。社區中心位置是70年代修建的樓房,現在的人們大多會選擇住在一層或者二層,頂樓因為年久失修而漏雨。
劉漢祥與老工友在礦區當年的辦公樓前留影。他説:孩子們都在外地安家了,老來伴的工友們一年比一年少。
空蕩蕩地籃球場和旱冰場記錄着一段真實的過往,有這樣一羣年輕人,他們的青春與不安分。男男女女,是是非非,渴望脱離,卻一再被折翼。直到他們老了,也沒有再回去他們的家鄉。
當地機關幹部和留守村民在前往大冶市鐵山區上山植樹復綠的路上。植被開始一點點生長,逐漸覆蓋這片光禿禿、傷痕累累的土地。也許,在枯竭而疲憊的土地上,新的生機正在悄然萌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