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9日,中國巨樹科考隊發佈了目前“中國第一高樹”雲南黃果冷杉的準確高度——83.4米,相當於28層樓高。這棵樹位於西藏察隅縣上察隅區域,比今年5月時公佈的測量數據高了0.2米。
科考隊員攀爬巨樹有哪些難點?採集的標本將如何利用?對此,新京報記者對參與科考的國家重要野生植物種質資源庫辰山中心負責人、上海辰山植物標本館館員鍾鑫進行採訪。
鍾鑫在攀樹上升途中。劉團璽 攝
先在大理進行三天基本訓練,熟悉繩索操作
新京報:科考隊共有多少名隊員參與了攀樹?大家分別承擔什麼任務?
鍾鑫:這次主要攀樹人員中有三位攀樹技術指導,也就是教練。他們首先把繩索帶到樹頂樹冠上,進行領攀。我和中科院植物研究所的王孜作為技術人員,上樹進行採集和調查。另外還有兩名攝影師攀到三四十米高的位置進行拍攝。
新京報:這樣高的樹爬到頂端需要多久?如何保證隊員的安全?
鍾鑫:我們的技術指導爬得很快,大概半個小時就可以從樹底攀登到樹頂。我和王孜是初學者,在攀樹的前幾天才開始熟悉。我們採用的方式叫單繩攀登,是國際上一種成熟的高樹攀登方式。它使用一根繩索,承重可以達到一噸以上,一個人的體重完全沒有問題。我們主要需要熟悉技術操作和模式切換,需要前期反覆練習。掌握了流程後,上下樹都是很安全的。同時這也是無痕攀登,把繩索繞系在高處,結束之後由技術指導分段取下,不會在樹上留下創傷和任何永久性痕跡。
最開始,我們攀爬得比較慢。我第一天攀到50米高的樹杈上就花了一個多小時,此後越來越熟練,最終可以半個多小時攀到六七十米。
新京報:攀巨樹要做哪些準備?有何難點?
鍾鑫:我們的幾位技術指導有長期攀樹經驗,是國內對攀樹非常有研究的人了。攀樹之前,我先到雲南大理進行了三天的基本訓練,熟悉繩索操作。
前期主要難點是把繩子繫到高樹上,我們嘗試了無人機掛繩、彈弓掛繩等多種方式,最終成功,然後再由技術指導一段一段把繩索帶至最高處。
攀爬這樣的高樹需要平衡協調兩隻腳蹬和踏的力度,並做好腹部發力。我攀登到六十米高度以上後,感覺像在樹上做了上百個卷腹。我像尺蠖一樣,不斷捲曲伸張往上攀爬,這對於剛接觸攀樹的人來説確實有難度,對體力也有一定的要求。
採用國際測量巨樹“金標準”,得到最準確數據
新京報: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郭柯團隊在西藏察隅縣考察時,在成片的雲南黃果冷杉原始森林中發現並測量了這棵迄今為止的中國最高樹木,今年5月公佈的數據是83.2米。為何要對這棵樹重新進行測量?測量結果比之前高0.2米有何意義?
鍾鑫:測量大樹的方式有三種,激光雷達、無人機掛繩和人工攀爬。
使用激光雷達遙感的方式,人不需要爬樹,可以快速獲得很多棵樹樹高的基本值,但它存在侷限性。由於樹頂端有很多分支,在地面無法直接觀測到樹梢,無法確定哪個樹梢是最高的,所以需要用無人機飛到接近它的水平高度去確定樹梢位置,但無人機的高度也存在一定偏差。
本次科考使用了國際測量巨樹的“金標準”——攀樹直接測量法,即人工攀爬到巨樹頂端,確定最高樹梢之後,將金屬捲尺從樹梢放下至地面測量,同時這棵樹長在一個斜坡上,還要確定樹幹基部露出地面的最高點和最低點。所以並不是樹的高度差了0.2米,而是測量方法不同。
這種方法是之前的測量中沒有實現的,此次得到了最準確的數值。目前,全世界最高樹——生長於美國加州的一棵116米高的北美紅杉,以及熱帶第一高樹——馬來西亞100.8米高的黃娑羅雙,都是通過人工攀爬測量的。
此外,這次也刷新了國家重要野生植物種質資源庫辰山中心採集種質資源的樹高紀錄。
新京報:此次科考隊提到,今年5月和8月兩次調查間隔期內,頂芽生長長度在10釐米以上。這是否意味着這棵樹以每年30釐米左右的速度在長高?
鍾鑫:5月到8月是春夏之間,温度適宜,正是樹生長旺盛的時期,所以不能以這段時間的生長速度推測其全年的生長。過了9月以後,察隅天氣轉冷,冬天還會下雪,這時幾乎處於生長停滯的狀態,所以不能説全年生長30釐米或更多。
但是我們可以通過觀測頂芽的發育狀態,確認它是一棵非常健康的樹,目前還在生長狀態,而不是頂端死亡或者重新再生長側芽的狀態。
新京報:巨樹樹齡在380歲上下是如何判定的?
鍾鑫:關於樹齡的測量,我們使用了倒木年輪曲線的方法。同一片森林同種樹的生長速率相對一致,這片森林也總會有些樹因為狂風、山體滑坡、洪水等原因倒下。我們通過對多棵雲南黃果冷杉倒木進行測量,根據胸徑和年輪的關係形成數據模型,有一個曲線,再測量這棵樹的胸徑,對比曲線上的年齡,就可以得到一個相對準確的年齡。
不同高度枝葉形態差異大,採集標本將開展後續研究
新京報:中國最高樹上共發現有高等植物50餘種,包括攀緣植物、附生植物、寄生植物等多種類型。這些植物是否會和巨樹爭營養?
鍾鑫:這棵樹上的50多種高等植物主要是附生植物,大部分生長在20米以下的位置。它們只是借用這棵樹的高度獲取更高處的陽光和水分,並不跟這棵樹形成營養關係和寄生關係,基本上對這棵樹沒什麼妨礙。
雲南黃果冷杉是這片森林的建羣種(羣落的創造者、建設者),它提供了一個高度位置,可以看作大地向天空的延伸,給苔蘚或者其他附生植物提供了平台。
我們在整棵樹上只發現一種寄生植物,就是松柏鈍果寄生,它大概在70米高以上的位置,個頭不太大,數量也不太多,基本上不會對這棵樹造成特別大的影響。
新京報:對巨樹上的標本是如何採集的?未來將開展哪些研究?
鍾鑫:我們分層高,每隔3-5米採集這棵樹的枝葉和球果。我們發現,這棵樹的枝葉和球果非常有意思,高處的枝葉跟低矮處的枝葉形態差異非常大。對於巨樹而言,它們獲取水分的通道就是通過樹的蒸騰作用,把水從地表的高度抬升到80多米的高度。位置越高,這些枝葉獲取水分就越困難,它們的氣孔密度和光合作用效率有很大的差異。
我們採集這些標本,將通過它們的形態和分子數據,驗證樹葉在不同高度不同的光合作用效率。
新京報:此次同步發佈了巨樹等身照,給巨樹拍等身照難度大嗎?其中有什麼樣的故事?
鍾鑫:巨樹等身照的拍攝是野生動物攝影師奚志農老師帶領的團隊負責,由四名科考隊員精密協作完成,先用無人機每隔幾米拍三張到六張的一組照片,然後再隔幾米一組,一直拍到樹頂,這樣得到160多張不同高度的照片,後期通過拼接完成。整體畫幅超過3.5億像素,可投屏於百米巨幕以展現巨樹細節。
以往國外拍攝巨樹,會用單反相機拉一根很長的繩索完成拍攝,我們使用無人機大大減少了這類繁瑣的工作。更繁重的工作在後期合成上,不同高度的照片要合成同一張照片,後期要用大量的精力調整每張照片的透視,這個工作量是非常大的。據我所知,這也是我們8月完成拍攝後,10月初才公佈巨樹等身照的主要原因。
新京報記者 張璐
編輯 白爽 校對 劉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