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美國務卿親赴歐洲,可否治好歐洲盟友的“創傷後遺症”?

由 太史憶秋 發佈於 綜合

  “美國回來了。”美國總統拜登曾在2月19日的慕尼黑會議上如是表態,“跨大西洋聯盟回來了,讓我們一起向前看。”這是拜登上台以來首次面向大西洋對岸的歐洲盟友講話。

  就在拜登向歐洲盟友承諾“美國迴歸”的一個月後,美國國務卿布林肯便親赴歐洲。據美國國務院的聲明,布林肯於3月22日至25日出訪比利時布魯塞爾,參與北約部長級會議,並與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進行會晤,強調拜登政府將強化跨大西洋聯盟,並將通過北約與盟國重振關係。

  在與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會晤時,美歐主要討論了“北約2030年倡議”、對中國和俄羅斯的關切、氣候變化、網絡安全、對抗恐怖主義、能源安全以及共同面對的其他挑戰。此外,布林肯還與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以及歐盟外交與安全政策高級代表兼歐委會副主席博雷利會面,討論新冠疫情應對措施、全球經濟復甦、氣候變化危機和強化民主。

  對於布林肯出訪歐洲的重要性,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美國研究所助理研究員孫成昊告訴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歐洲盟友是美國最核心的盟友,拜登政府同歐洲盟友協調政策立場的頻繁程度也超過其亞洲盟友。”

  跨大西洋夥伴關係自二戰以來一直是美國主導的國際秩序的重要基礎。然而,在奉行“美國優先”的前總統特朗普政府時期,圍繞英國脱歐、北約軍費分攤以及貿易摩擦等問題,美歐齟齬不斷,特朗普任內美歐關係遭到的衝擊促使新任拜登政府迫切地希望同歐洲盟友重新加強連接。

  經受了過去四年的“特朗普衝擊波”之後,此次布林肯訪歐可否為彌合跨大西洋夥伴關係增添新動力?被稱為“堅定的大西洋主義者”的拜登可否重新恢復歐洲盟友對美國的信任?美歐關係可否“和好如初”?

  布林肯訪歐修復美歐關係

  “特朗普給歐洲盟友帶來的最深層次的影響就是它們不再信任美國了。”中國社會科學院歐洲研究所副所長田德文向澎湃新聞指出,回溯二戰歷史,美國在歐洲國家心中是一個“解放者”的形象,它幫助歐洲進行戰後重建,在歐洲國家享有讚譽。然而,在特朗普任期內,儘管美國在經濟上獲利,但特朗普的一系列舉動卻動搖了美國的國本以及其對歐洲國家肩負的責任。

  “在特朗普政府所有外交政策遺產中,沒有什麼比削弱美國幾十年來建立和依賴的夥伴和聯盟體系更重創美國在世界上的地位和影響力了。”美國《外交政策》的評論如是寫道。美國智庫布魯金斯學會的美歐關係觀察數據也顯示,在特朗普任內,美歐關係跌至歷史低點。

  值得注意的是,“特朗普衝擊波”還激發了歐洲開啓新一輪歐美關係前景的辯論,而這也成為質疑跨大西洋關係的主要思想基礎。孫成昊近期撰文指出,有歐洲學者擔心在拜登之後,類似特朗普的政治人物還會在美國東山再起,跨大西洋關係仍將震盪。

  對於特朗普執政期間美歐關係遭遇的挫折,拜登在今年2月的慕安會上也坦言,“在過去幾年中,跨大西洋夥伴關係處於緊張和考驗之中,但美國已下定決心與歐洲重新接觸,共同協商,以贏回值得信賴的領導地位。”

  而在布林肯此次訪歐的過程中,不論是在北約還是歐盟層面,布林肯都重申了歐洲盟友的重要性,並呼籲美歐加強合作,共同應對全球性挑戰。在會見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時,布林肯表示:“我來到布魯塞爾,是為了表達美國對聯盟的堅定承諾。美國希望重建與合作伙伴的關係,特別是北約盟國。”他補充説:“我們希望‘重振’聯盟,以確保它在抵禦當今威脅時像以前一樣強大、有效。”

  而斯托爾滕貝格也回應稱,拜登領導的美國政府正堅定致力於“跨大西洋團結協作”,“我們現在有了一個難得的機會,翻開美國-歐洲關係新篇章。”

  法國外長勒德里昂對布林肯希望重振北約的表態表示歡迎。勒德里昂認為,北約已經“重新找到”了更好的自我,並表示“沒有北約,就不會有歐洲防禦,而沒有歐洲成員國,北約就不是高效且有意義的組織。”此前,該國總統馬克龍曾指責北約內部成員缺乏協調合作,正在經歷“腦死亡”。

  布林肯在與博雷利發表的聯合聲明中也強調了美國和歐盟將在互惠、經濟問題、人權、安全、多邊主義和氣候變化等議題上進行合作。同時,他們一致認為,北約和歐盟正在面對不斷變化的多重安全挑戰,需要尋求新的合作方式。

  實際上,在布林肯訪問歐洲之前,拜登已採取一系列“補救”行動,試圖扭轉特朗普時期“美國優先”的政策,重塑美國在歐洲乃至世界的形象,如拜登就任首日便籤署十多項行政命令,包括停止退出世界衞生組織和《巴黎協定》的程序,推翻特朗普所做的部分決定。

  此外,拜登還在西方七國集團(G7)領導人視頻會上明確美國將向“新冠肺炎疫苗實施計劃”撥款40億美元。布林肯則宣佈美國將支付拖欠世界衞生組織的2億美元會費。

  對此,外交學院國際關係研究所教授趙懷普撰文分析稱,短期來看,拜登政府的外交理念迴歸傳統、美歐原有的共同利益基礎以及雙方短期利益匯合等因素,將在一定程度上修復美歐關係,雙方在一些領域的合作會有所加強。

  美歐多領域認知有別

  儘管拜登自上任以來對於跨大西洋關係頗為重視,以及布林肯此次訪歐加強了美國與歐洲盟友在安全、氣候變化、人權、以及對他國立場等方面的共識,但不可忽視的是美歐仍在諸多領域存在利益上的分歧。

  訪歐期間,布林肯在與德國外長馬斯、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的會談中都對俄羅斯至德國的“北溪-2”天然管道項目表示反對。布林肯直言,“拜登總統已非常明確地表示,這條管道是個壞主意,對歐洲和美國都不利,最終會與歐盟自身的安全目標相悖”,並稱 “北溪-2”可能會損害烏克蘭、波蘭以及一些盟友的利益。他還補充説,美國的法律要求對參與“北溪-2”項目的公司實施制裁。

  面對美國屢屢拋出的制裁威脅,德國政府曾在3月初回應稱,美國的制裁是對歐洲主權的侵犯,德國不接受該制裁。德國總理默克爾此前也表態稱,儘管與美國存在分歧,但她的基本立場並未改變,即不會放棄與俄羅斯合作的天然氣管道項目。據悉,“北溪-2”項目由俄羅斯和德國等歐洲國家企業合建,其中約95%的管道已完成鋪設,據稱建成後將大幅改善歐洲能源供應狀況。

  關於如何認知中國的“威脅”,歐洲盟友與美國也存在較大的分歧。在今年2月的慕安會上,拜登號召歐洲盟友“必須共同為與中國的長期戰略競爭做準備”。對此,默克爾一方面表示歡迎美國“迴歸”,但也警告稱,“我們的利益不會一直趨同。”

  該言論反映了默克爾在處理與中國關係時的複雜心態:一方面,默克爾表示,面對中國影響力的上升,跨大西洋夥伴需要採取措施應對;但另一方面,她也深知歐洲國家的發展也離不開中國市場。據《紐約時報》報道,中國是德國生產的汽車以及其他高端產品的主要市場。

  此外,歐盟發佈的數據顯示,儘管2020年全球貿易活動遭受了新冠肺炎疫情的嚴重衝擊,但2020年歐盟與中國的貨物貿易額保持持續增長,中國首次成為歐盟最大的貿易伙伴。

  “美國若想把歐洲拉到大國競爭中來,那歐洲肯定是需要犧牲自身和中國的經濟往來利益,而這也是歐洲不太容易割捨的部分。”孫成昊告訴澎湃新聞。

  在布林肯訪歐期間,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向媒體表示,中國的崛起為北約國家提供了新機遇,“如在貿易和成員國的經濟方面……我們需要在包括氣候變化在內的許多問題上與中國接觸”。

  除去歐洲國家與中國日益密切的經貿聯繫,布林肯則指出,北約應關注中國對國際秩序提出的挑戰。“若美國只是一味地強調中國(對歐洲)的安全威脅的話,可能有些牽強。”孫成昊解釋道,受到地緣政治、烏克蘭危機、克里米亞事件的影響,歐洲國家將俄羅斯視為現實的挑戰,而不認為眼下中國可對歐洲構成安全威脅。

  “在美歐雙方謀求價值共識的背後,美國的地緣政治視角與歐盟的經濟主導觀點始終存在衝突,這就導致雙方的協調聯動難以避免地帶有侷限性。”趙懷普分析指出,歐盟對華政策的核心仍集中在中歐經貿關係上,雙方均希望通過談判回應對方的關鍵訴求,尤其是通過達成雙邊投資協定來降低雙方關係的競爭性。

  “歐盟與美國不同,既不追求‘新冷戰’的戰略對抗,也不支持廣泛的經濟脱鈎,歐洲必須走自己的道路,按自己的價值觀和利益行事。”歐盟外交與安全政策高級代表博雷利此前也在撰文中寫道。

  儘管美歐雙方都認為中國可能對其構成“挑戰”,但布林肯仍承諾“美國不會強迫盟友在中美之間選邊站”,並稱這會“威脅到我們的集體安全和繁榮”,也會“削弱國際體系的規則以及我們與盟友共享的價值觀。”

  與此同時,美歐官員在此次訪問期間也強調了與中國對話與合作的可能性。布林肯和博雷利24日表示,美國和歐盟都認識到自身與中國的關係是多層面的,包括“合作者、競爭者和制度性對手”。因此,雙方決定繼續舉行高級官員和專家級別的會議,討論互惠議題,並將探討與中國進行建設性接觸的領域,如氣候變化。

  “回不去”的美歐關係?

  值得注意的是,歐洲國家對“戰略自主”的追求也是未來影響美歐關係的潛在變量。2月26日,歐盟國家領導人舉行了視頻峯會,主要討論加強歐洲的防務合作。分析人士認為,雖然歐洲國家對拜登政府“迴歸歐洲”的態度表示歡迎,但依然強調戰略自主的重要性,因為它們認識到無法再過度依賴美國,即使拜登上台後改弦更張,也無法完全消除歐盟國家對已經歷過特朗普執政的美國的疑慮。

  實際上,從2016年開始,尤其是自特朗普2017年1月就任美國總統以來,歐洲國家加快了防務一體化機制建設與道路摸索,旨在實現安全上的戰略自主。不過有批評人士指出,雖然歐盟關於防務的政策框架層出不窮,有關項目也在推進,但實際成果有限。如何將這些政策框架真正落實,成為歐盟面臨的重要課題。

  至於美國,其對於歐洲提升戰略自主的心態是比較矛盾的。“美國一方面希望歐洲盟友強大起來,承擔更多同盟義務;另一方面其又擔心歐洲脱離‘美強歐弱’的軌道,反過來對美國造成約束和制約。”孫成昊表示,一旦美歐之間出現競爭關係,美國管理盟友的成本就會更高。

  美歐關係在拜登政府時期可以取得多大程度的改善?田德文認為,在美國內外交困的情況下,拜登政府期待盟友承擔更多的責任。拜登政府時期的對歐政策實際上未必和特朗普時期有太大差別。

  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歐洲研究所所長崔洪建此前接受媒體採訪時也預測稱,“假設拜登只有4年任期,那他可以做的實在有限。假使這4年內拜登可以完成‘去特朗普化’,那也只是讓美歐關係回到了4年前的水平。”崔洪建指出,拜登政府很難在短短4年內完成“去特朗普化”,拜登執政這4年實際上會成為歐美關係的一個平台期,先是踩剎車讓雙邊關係不要再壞下去,此後再在此基礎上做一些修補和調整。

  此外,美國智庫布魯金斯學會美歐關係專家湯姆·賴特分析稱,拜登政府部分官員對於美國與歐洲的接觸可在多大程度上產生變革性成果存有疑慮。賴特認為,儘管拜登是30年來最親歐的美國總統,但到目前為止,他的政府更專注於投資外交資源來塑造所謂的”印度洋-太平洋地區“和中東地區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