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未來之城的個人密碼:村民放棄家庭作坊謀轉型

由 度方針 發佈於 綜合

  白洋淀的旅遊路。

  未來之城的個人密碼

  文/牛琳 圖/甄宏戈

  2017年4月1日晚,正在本村一哥們兒家聚餐的安新縣大王鎮北六村村民李虎羣,從哥們兒手機裏看到中共中央、國務院決定設立雄安新區的消息。那一刻,李虎羣記得清楚,一直在擺弄手機的哥們兒點開一則小視頻,立馬驚了,急慌慌招呼大家看。小視頻正是第一時間從《新聞聯播》獲知消息的人,用手機錄下的播報內容。

  一切來得太突然。

  當晚,這個坐落在北京以南百公里、距白洋淀不到7公里的冀中平原上的村莊“炸”開了。《新聞聯播》一結束,北六村的禮花呼嘯着直衝上天,綻放出的絢爛煙花映紅半邊天。“這場面,除了過年過節,也就2001年北京申奧成功的時候有過。” 李虎羣説。近些年滴酒不沾的李虎羣,跟哥們兒一起連喝了三四瓶啤酒。

  雄安新區的橫空出世,讓處於規劃中起步區的安新縣大王鎮成為焦點中的焦點。而在大王鎮下轄的15個行政村中,北六村可謂一枝獨秀。

  人稱“大北六”的北六村,有1300多户、3980多人。村內388户獨棟房,佔據了民房建築的四分之一還多,彰顯着這個村子的富足。北六村村民中,在安新縣城以及保定、石家莊市區甚至北京、海南擁有房產的,亦不在少數。全村八成以上的村民從事服裝製造業,以家庭作坊為單位,形成了較為完善的產業鏈。憑藉場地的零成本以及低廉的人力成本,北六村出產的服裝物美價廉,遠銷俄羅斯、烏克蘭甚至南非等國家。

  人稱“大北六”的北六村,有1300多户、3980多人。村內388户獨棟別墅,佔據了民房建築的四分之一還多,彰顯着這個村子的富足。

  “去趟俄羅斯就跟趕集一樣。”從事了八九年服裝生意的北六村村民陳偉説。對於走南闖北的北六村人來説,持有護照並不稀奇。村子裏200多人有護照,村民們關注的,除了匯率走勢,還有時事熱點,這兩者與村民的事業與生活息息相關。

  沸騰持續了一段時間。足足有一星期,北六村村支書陳克賓家每天跟走馬燈一樣,人一撥撥地來,又一撥撥地走,高峯時,一天不下十撥人。全是前來打探消息的村民,問得最多的問題是,什麼時候拆,搬到哪兒去,什麼賠償標準。

  作為北六村最大的“官兒”,陳克賓也並不比村民們掌握更多的信息,他能回答的只有三個字:“等政策。”問不出所以然的村民們不甘心,遲遲不願走。“有天晚上都11點多了,還有三四個村民勸不走。”當時,正生病打吊針的陳克賓躺在自家牀上,仍無法擺脱村民的“圍堵”。

  沒有更多的消息源,也沒有更多的信息透露出來。亢奮過後,進入沉澱期的村民們開始消化雄安這顆“重磅炸彈”帶來的震盪。規劃中的新區讓人們既憧憬又敬畏,北六村一些自家有生意的村民最先意識到:一切,有舍才有得。村民變市民、麻雀變鳳凰的背後,意味着必須捨棄跟新區未來規劃不匹配的家庭作坊。要麼在新區之外的地方另起爐灶,但廠房、工人都需要更高的成本;要麼徹底轉行,但做什麼,成了困擾村民的大問題。

  “説實話,真有些捨不得。”自打接手父輩生意以來,一直擁有穩定訂單來源的陳偉直言道。這是一個父子兩輩人做了快30年服裝生意的家庭,自家宅基地上7間民房用作廠房,目前維持着20來個工人的規模,運轉着二十七八台機器,接的主要是外貿訂單,生產的棉服和短褲通過中間商銷往俄羅斯、烏克蘭等國,刨去各項成本支出,年收入四五十萬元人民幣。

  家底是靠父輩打下的,最難的是起步的時候。北六村最早從事服裝生意的那撥人中,就有現已年逾六旬的陳偉的父母,陳家的發家史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北六村的奮鬥史和發展史。

  時光追溯到上世紀80年代,陳偉的父親陳大雪和母親白小霞賣了家裏的兩頭豬,湊了300塊錢做本錢,找來幾台縫紉機,組織村裏的幾名婦女,開始製作衣服。

  北六村一處停建的房舍,放學後的學生在玩撕名牌遊戲。

  白小霞清楚地記得,當時工人加工一條褲子只有幾毛錢的工錢,加工完成後,丈夫陳大雪揹着裝有300條褲子的兩個大包袱到保定、北京、天津走街串巷地叫賣。“一走就是一個月,風餐露宿,為了省錢,有時候就拿賣不出去的褲子和別人換吃的。”談起過去吃的苦,白小霞唏噓不已。

  在那個年代,陳大雪幾乎跑遍了全國,外出一趟能掙幾百元,這在當時是一筆鉅款。為了防盜,陳大雪穿着一條女式連體緊身褲,將錢縫在貼身的口袋裏。白小霞在家裏和工人一起忙着製作衣服,經常勞動到深夜。“幹着幹着打個盹,手一滑,烙鐵就燙在大腿上了。”

  時過境遷,陳家的服裝生意越做越大,到了陳偉這一輩,“陳氏服裝”走出了國門。“前些年在烏克蘭,同幾個老鄉在當地批發市場合租了店面,銷售自家的小品牌服裝。”近年為了穩妥,陳偉開始只接訂單,改變了之前自產自銷的模式。

  讓陳偉不捨的,還有自家的三層別墅。“去年才剛建好,裝修好,冬天搬進去的,總共600平米,花了一百五六十萬。”陳偉心裏清楚,拆遷遲早要來,這是大勢所趨,半年了,也能放下了。

  “這也是個轉折點。”雖然文化程度僅初中畢業,但走南闖北見過些世面的陳偉有自己的見識:低端的服裝製造業需要轉型。至於怎麼轉,他也説不好。“現在能做的,只有等吧。”

  相比之下,李靜的等待有些焦灼。管控自今年3月份提前開始,北六村村民李靜一家正在籌建中的新房停工。雄安新區起步區為安新、容城兩縣的60個村,這一區域是管控舉措的第一層級,實施最嚴管控,不能增加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北六村位列其中。

  同樣焦灼的還有陳佔良。自從新區開始實施管控,從事建築、水暖行業的北六村村民陳佔良就失業了。他遣散了手下的十多個工人,失去了每年十多萬元的收入,開始“吃老本兒”。

  51歲的陳佔良自認還不老,有力氣。“蟄伏”的時間太久,這讓他感覺渾身的勁兒沒處使。“困難是暫時的,我對新區充滿信心。堅持、堅持、再堅持,我就盼着新區快點兒搞建設,到時咱能有活兒幹,為新區建設出力。”

  北六村村民楊春福喜歡收藏農具,最近的收藏重點轉為白洋淀的捕魚用具。

  陳佔良相信,國家搞建設肯定錯不了,未來肯定是好的。他參加了新區組織的園林綠化培訓,期待着將來企業招工,“能進企業也不錯”。

  雖然沒有想好以後到底做什麼,但幹了20年家庭刺繡的李虎羣還是參加了新區組織的高低壓電工培訓。“人得有事做”,對李虎羣來説,這是他的“底線”。至於未來的個人規劃,李虎羣也有初步設想,他自認腦子不笨,將來肯定大有可為。但精明又務實的李虎羣總結説,不管做什麼都必須符合新區規劃,遵守兩條:“政策允許,個人適合。”

  和每一個思考着如何融入雄安新區的當地人一樣,半年來,與丈夫一起搞了十多年絎縫加工的北六村村民管雙蘭,也在謀劃着自己的未來。為此,今年7月,45歲的她還專門南下廣州考察市場。她忘不了當地人得知她來自雄安新區時那羨慕的神色,説這話時,管雙蘭的臉上滿是自豪。

  眼下,管雙蘭已經從新區組織的首輪月嫂培訓班結業,併成為培訓班的助教。“人,必須要有夢想。”管雙蘭瞄準了將來到新區工作、創業的年輕高端人士,不久的將來,她計劃創辦自己的家政公司,為來到新區的年輕人提供專業月嫂、育兒嫂、家政保姆等服務。

  改變命運的,將不僅僅是當地這些經歷過辛苦創業即將二次就業的成人,更深遠的意義或許在於高端教育入駐新區,為孩子們帶來福音,尤其,當地祖祖輩輩的人們從未像現在這般重視教育。

  “如果沒有新區,兒子將來學習不好只能跟我下海經商,現在設立新區了,孩子們必須得好好學習,不然將來怎麼辦?”陳偉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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