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案 | 走南闖北攢下的人脈在互聯網時代一文不值。
2022年3月初,廣州、深圳被封的小區陸續解封,而全國的陽性新增一日多過一日,截止到4月7日,我國無症狀感染者高達132948人,在廣州做餐飲生意的王多餘坐在沙發上,查看着我國最新的消息,嘆了口氣:弄不好又得管控了,餐飲可怎麼活!但也有點慶幸:
多虧自己早就把美食節項目停了,不然不得虧死!
王多餘是典型的70後:初中畢業以後就四處打工,進過工廠,幹過幫廚,後來自己跟合夥人大強一起在重慶解放碑開燒烤店,起早貪黑的幹到胃出血後回廣州休養。
後來,大強邀請他重操餐飲舊業,為王多餘和美食節十五年的相愛相殺拉開帷幕。
這十五年,王多餘幹美食節因為缺乏經驗跌倒過,靠自己爬了起來繼續與其糾纏,當王多餘好不容易在美食節有所建樹的時候,這個項目卻開始走起了下坡路,最後美食節被疫情徹底打垮,王多餘也決定離開廣州退出餐飲行業。
時至今日,王多餘也説不清楚,美食節到底是被疫情打垮的,還是本身就不行了?
在美食節練攤:一直在路上,還賺不下錢
“南京有個美食節,一起去幹一場啊!”
“好!”
2004年,已經在家養病2年多的王多餘接到了來自曾經的合夥人大強的電話,一句邀請,一聲答應為王多餘拉開了後半生精彩人生的序幕。
王多餘對自己曾經的合夥人大強非常的推崇:“你們不知道,他是那種只需要靠吃就可以知道一道菜裏有哪些調料的神人,2002年那會兒他從一個烤鴨加盟商那裏抓了一把調料,用了一個晚上就把調料的秘方破解了,還自己去做了烤鴨的加盟,給別人提供調料,幾個月就做了幾十萬。”
所以當大強的電話打過再次邀請王多餘一起做生意的時候,王多餘幾乎是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可是他沒想到的是做美食節竟然那麼難。
美食節其實就是以節慶的形式,彙集某一地域或者某些區域的美食進行展銷,改革開放後,美食節成為繁榮食品加工製造行業重要活動形式之一,為了打造城市名片帶動旅遊、文化發展,很多地方政府每年都會舉辦美食節,邀請商家和消費者前來參加。
在大強邀請王多餘的時候,王多餘對於美食節的概念也僅僅只是一個餐飲相關的賺錢活動,而當時的大強也是美食節的新人。
王多餘和大強花了2500塊錢,在南京夫子廟附近的美食節拿下的一個 3米*3米的帳篷,幾經思考以後決定做燒烤,因為當時的南京美食節不像現在什麼小吃都有,王多餘回憶那個時候,南京的美食節很少有燒烤這個品類的,而他們又擁有重慶燒烤的技術,怎麼想都是不會虧本的買賣。
於是王多餘和大強就開始積極的準備起來,去市場賣肉、賣菜、切肉、切菜、做調料、穿串串。那個時候,做燒烤的過程非常的繁瑣,不像現在都可以去進那種現串好的肉串。
一切準備妥當以後,王多餘等着大幹一場。
但不幸的是,國慶節7天的美食節,有6天都在下雨。回憶起當時的一切,王多餘都歷歷在目。下雨時,他好像還能聽到大雨打在小棚上,滴在地上的聲音,大強坐在燒烤爐前熱着之前準備好的烤串,大強的媳婦帶着不滿一歲還在吃奶的孩子坐在角落哄着哭泣的嬰兒,而王多餘只能站在口燒烤攤外等待着,想着如果雨停了,會不會有幾個客人,偶然有幾個客人路過,王多餘都努力推銷着自己的產品,不斷的請人進店嚐嚐。
最後,很多商家都是虧錢的。而王多餘他們或許是運氣比較好,帳篷的位置在比較靠外面門口所以更容易接觸到消費者,而他們所經營的品類燒烤在當初的南京也是個比較稀奇類目,所以那次美食節儘管艱難,也讓他們賺了3000元左右。
做美食節的特點就是全國跑:這幾天南京的美食節結束,休息一下,就要趕到杭州,杭州的幾天幹完,就要趕往福建,做完福建的美食節之後,又要趕往下一個城市……王多餘就這樣和大強在全國來來回回的跑了兩年,非常辛苦,卻沒掙幾個錢,王多餘回憶:他一共就掙了2~3萬塊錢。
這種即辛苦又不掙錢還極不穩定的活,自然得不到家庭的支持,更何況大強還有一個三歲左右的孩子,兩人就商量這撤夥算了,大強回成都老老實實開店,而王多餘回廣州也在街邊盤下來一個檔口做小吃生意。
但王多餘並沒有完全放棄。
失敗也是財富,他總結了兩個血的經驗,教訓
那兩年雖然沒有掙到錢,但是王多餘善於總結:
第一,信息就是錢,新人得靠着老人帶。
當時的環境信息流通基本靠嘴和宣傳單。能不能找到好的美食節地點全看商家的信息靈不靈通,很多時候有人可能知道那個地方很火很爆,但不會把這個消息告訴陌生人,比如説張三去年在成都做了一個位置幾天就能掙好幾萬,那張三今年肯定一下子就想要包7-8個攤位。
但這種消息張三不會到處去説,也不會透露給陌生人,而新人想要得到這些消息就只能靠社交能力了。
在美食節行業中像張三這樣的老玩家有很多,朋友遍佈天南地北,信息靈通。一些招商的人,或者專門辦美食節的那些老闆,會給張三這類的人發佈信息,同時,他們經常一下子拉10個、8個的攤位,對招商的人來説也是大户。
而張三這樣的大户掙起錢來就輕鬆了,比如張三拿一個攤位的價格可能是1000元~2000元,那麼就每個攤位加個500~1000元賣給王多餘,一次拿10~20個,光轉手就可以賺錢了。
那為什麼王多餘要花這個轉讓費呢?首先是他的消息不夠靈通,只能找張三買。其次就是有好位置,老闆也不會賣給他,或者都給張三了,也只能巴結好張三,拿到好位置。
但這樣來來去去,王多餘他們就非常的被動:拿攤子要加錢,全國跑來跑去也是一筆錢,利潤就低了,趕上一個美食節虧錢,那可能半年就白跑了。
第二,有些人會有這樣的一個誤區,認為規模越大的美食節越好,越能賺錢,但事實可能相反。
比如本來一個美食節的活動看上去很大,主辦方放了300個攤位,但實際消費可能只有100個攤位的量,那競爭就過於激烈。
之前有個廣州美食節就是一個血淋淋的例子,廣州的美食節歷史悠久,但有一年的廣州美食節翻車的特別厲害,據説那次的美食節被北京飯店拿下了舉辦權。把本來150個~200個之間的美食攤位,一下子擴了 450個,9天時間一個攤位收費12000元,對當時的環境來説,這個價位可謂是非常高了。但因為他位置不錯,在廣州最熱鬧的地方——天河體育中心,位置也夠大所以招商是非常圓滿的。
但是因為攤位太多,商家之間的競爭太激烈,商品賣不動,賺不到錢。而很多商家都是五湖四海的趕過來的,又交了高於市場價的攤位費,商家的不滿情緒高升,不斷的叫主辦方退錢,後來就發生了很嚴重的糾紛,當時還出動了警察。“這個事在當時好像還上過新聞。”王多餘回憶。
總結過這些後,王多餘又覺得自己能幹了,所以在大強安心開飯店的時候,他在2007年回到廣州後不久,等自己的飯店穩定了,又幹起來美食節,不過這一次,他的角色變了。
商户到招商,我的命運我做主
這次王多餘不再全國亂跑了,他決定把目標就放到珠三角地區,先探路。
具體做法是,王多餘先僱人管理自己的小店,有美食節展就自己去參加。或許是因為有了穩定的店鋪收入,而珠三角地區也不像全國範圍那麼大,那麼難跑,憑藉着自己之前2年多的經驗,王多餘漸漸把珠三角的美食節都跑熟悉了。
王多餘差不多摸清楚了哪些是政府舉辦的美食節活動,哪些是私人舉辦的活動,哪些美食節活動雖然廣告力度大,但絕對不會去參加的活動(這裏不點名)。
他還明確區分了美食節的場地標準,用A級、B級、C級場地劃分,比如重慶的解放碑、廣州的北京路、廣州天河體育中心這些人流好、消費高的場地,都叫做A級場地。
又跑了4年後,王多餘開始成為“張三”的角色,一次性能拉十幾個攤位,運氣好的時候,一場美食節可以掙個十幾萬。
漸漸地王多餘開始不滿足於此,他想自己操辦一個美食節。
一般來説,政府辦的美食節是靠譜的,王多餘評估自己的優勢就是信息靈通,知道政府舉辦的美食節召開的時間節點和詳細內容,一般來説,招商的運營模式分兩種:
1、幫助招商,按人頭抽成。這就相對簡單,本來政府或者別的展覽公司就有活動,王多餘只需要介紹商家過去做,賺中間差價而已。
2、承包制。付給主辦方一定的費用以後,整個活動由公司舉辦和負責,同時整個活動的收入也都歸公司所有。而承包美食節要做的事情就可多了:談場地、籤合同、做策劃、招商、控制品種、現場管理、應急處理等等,一大堆的事情,需要團隊合作的。
最開始,王多餘對自己的實力並沒有太多自信,所以選擇的是第一種模式。
這個時候前幾年的人脈積累就突顯出重要性了,第一次招商時,王多餘和政府的組委會談,讓組委會給他十幾個位置去招商,王多餘從中間賺差價,但當時主辦方並沒有那麼的信任王多餘,只是給王多餘2~3個位置試水,結果王多餘幾個電話,就把人招來了。畢竟他是商家做起來的,人脈足。
王多餘如此優秀的招商能力讓主辦方非常高興,又立馬給王多餘再多給了十幾個攤位,也很快就售出了。慢慢地王多餘就這麼上手了,很快得到了政府機構和其他一些美食節委託方的信任。
王多餘不由地感嘆,這個賺錢可比自己擺攤快多了,一個攤位賺1000 元,10個就是1萬了,有的比較緊俏的美食節,攤位還不止賺1000 元,一個攤位賺個5000元都是常事,10個攤位一轉手就可以賺5萬,這個錢來得可比賣小吃容易。
但這樣容易賺錢的好日子,王多餘並沒有過太久。
信息時代到來,美食節沒落了
隨着時間的流逝,轉眼到了2016年。
看到美食節有利可圖的私人活動開始頻繁出現,新的模式開始出現,比如有台灣的美食節承辦方對規則做了一些調整,把原本買斷的鋪位,換成了抽成制,即美食節商家不需要再支付攤位費,但需要把攤位上美食節全部收入的20%(舉例)交給舉辦方。
王多餘解釋道:"提成制其實很早就有,大概2012年、2013年的時候就有,那個時候提成制的美食節並沒有全國性鋪開。到了2016年左右時候,王多餘發現以提成為模式的美食節越來越多了。
王多餘認為這個變化有利有弊:
以前都是每個攤位檔口多少錢,比如5000元~8000元一個攤位,貴的可能還需要好幾萬,對商家來説投資壓力大,當美食節採用提成模式以後,入場費一般只收1000元~2000元,然後提整體營業額的20%~25%,商家相對來説,投資壓力要小,門檻就低了更加願意做美食。
當然,這種模式下,王多餘這種中間商就不太好賺差價了。當消費者發現美食節會經常出現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失去了等待一年1~2次的時間濾鏡後,它的弊端開始顯露無疑。
因為美食節講究的就是一個快和方便,所以在食物的處理上註定是不到位的,味道自然就沒有那麼好,所以慢慢的在消費者之間也開始流傳出一些類似於“去美食節找吃的,等於智商税”的説法,沒有好的味道,又缺乏稀缺感和新鮮感的美食節開始慢慢的走向衰落。
但王多餘依然認為這其實是跟中國的社會發展有關,當初的物質和娛樂活動匱乏,所以美食節會成為很多小地方的盛會,當中國發展到現今都地步,中國人民的生活水平的提高,導致了美食節不再對消費者有着強有力的吸引力。
不過王多餘堅持認為,美食節的發展衰敗的過程,像股票一樣,有高潮,就有低谷,但美食節不會消失,或許會以另外一種方式存活下來,還存在火爆的可能!只是在2020年疫情到來後,這點希望也被斷了。
而王多餘不但看不到美食節未來的希望,也打算直接放棄餐飲業,另謀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