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枉言 隨筆】長城

由 太史憶秋 發佈於 休閒


2019年拍攝於河北省淶源縣烏龍溝長城段

寫作時間 / 2020年3月

寫作地點 / 天津

兩千多年以來,牆的北側曾經先後有匈奴、鮮卑、突厥、契丹、女真、蒙古等民族不斷上演着興起與衰落的大戲。牆的南側,我們還是我們。


2019年拍攝於河北省遵化縣馬蹄峪長城段

我喜歡拍長城。

長城,綿延於羣山如海的天地間,有着氣吞山河的氣勢。這僅僅是我喜歡拍長城的原因之一。最重要的是,走在頹敗的城牆上與敵樓裏,好像與先人有了相隔時空的對話。

二十年前,我對長城的看法卻是相反的,認為在羣山之中修築長城是件枉費心力的事情。如果希望獲得軍事上的安全,應該是主動地去消滅敵人,像霍去病一樣,馳騁千里,封狼居胥,而不是搞一個超級大的形象工程。其實,如果不考慮地理條件、氣候條件、人力財力的消耗,消滅敵人當然比築牆自守更有效、更輝煌。可是,這卻恰恰做不到。長城以北的草原,打得下來卻守不住。



6500萬年前,印度板塊與歐亞板塊相撞,塑造了中國地貌自西向東呈階梯狀下降,從世界屋脊青藏高原一直降到太平洋沿岸。中國廣袤的陸地被400毫米等降水量線分成了東南季風區和西北非季風區。一邊是氣候温潤,水土肥厚,適宜農耕生活;一邊是降水稀薄,地廣草豐,適合遊牧生活。就是這條400毫米等降水量線分開了兩個世界。

春種秋收,田間稼穡。這種農業生產能夠保證糧食的產量。有了足夠的糧食產量才能保證養活更多的人口,有了眾多的人口才能有豐富的社會分工,手工業和商業才能得到發展。脱離農業生產的工商業人口逐漸聚焦,發展成為城市。這是農耕社會的發展,這種發展在遊牧社會無法實現。

遊牧民族的生存基礎是牛羊,在草原上往來遷徙,飄乎不定。當草原乾旱,生計艱難的時候,遊牧民族經常南下搶劫農耕民族。農耕民族的生存基礎是土地,只有守住土地,別無選擇。長城萬里,守住的就是那條400毫米等降水量線,兩個世界的界線。一部中國的古代史,就是農耕民族與遊牧民族的拉據戰。

從來都有遊牧民族南下侵擾,卻從來沒有中原王朝統治塞北草原。因為塞北草原種不了田,養活不了那麼多人。無法駐軍,無法遷民,這就是打得下來守不住的原因。萬里長城,隔開了農耕社會與遊牧社會,也是農耕民族與遊牧民族戰爭的結果。戰爭,到底對誰更有利?對於遊牧民族來講,狩獵、遷徙,生活就是軍事活動。戰敗可退,戰勝可斬獲無數,甚至可入主中原。對於農耕民族而言,戰敗亡國,戰勝也是國力耗盡。雙方對戰爭所付出的成本和得到的結果相差懸殊,所以,避免戰爭是農耕民族最佳的選擇。有長城在,戰場在塞外,沒有長城在,戰場就在都城。兩千多年以來,牆的北側曾經先後有匈奴、鮮卑、突厥、契丹、女真、蒙古等民族不斷上演着興起與衰落的大戲。牆的南側,我們還是我們。


公元前2世紀,漢武帝劉徹發動了三次大戰:河南之戰、河西之戰、漠北之戰。衞青、霍去病相繼收復河南地區、奪取河西走廊,設武威、酒泉、敦煌、張掖四郡。此後,匈奴由盛轉衰。在公元1世紀的時候匈奴分裂為南、北匈奴,南匈奴逐漸融入中原,北匈奴西遷。

公元7世紀,唐朝初期同突厥兩個汗國東突厥和西突厥進行的一系列戰爭。其中主要的戰役和事件有五隴阪之戰、涇陽之戰和渭水之盟、定襄之戰、陰山之戰、庭州之戰、唐滅西突厥之戰等。唐朝分別於630年和657年徹底擊敗東、西突厥,俘虜東突厥頡利可汗和西突厥沙缽羅可汗,導致了突厥汗國的滅亡。唐朝將東突厥領地劃入自己的版圖,在其上設置了順州、裕州、化州、長州、定襄、雲中等都督府。唐朝的疆域由此擴大至陰山以北600裏,勢力範圍達到貝加爾湖。


長城也不是所有時候都用得上。東晉南北朝近三百年裏和五代十國兩宋近四百年裏漢族政權的軍隊是夠不着長城的,只能望長城興嘆。

公元4世紀末到5世紀初,統治北方的是鮮卑族政權。471年至499年,北魏孝文帝拓跋宏逐步推行漢化政策:推行均田制、三長制和租調製,整頓吏治,遷都洛陽實行漢制與移風易俗。促進了經濟發展和民族融合。

公元11世紀,契丹族政權遼國第八代皇帝道宗耶律洪基曾經説過:“吾修文物,彬彬不異於中華。”他不僅精通音律,而且擅長書法、繪畫、詩賦,經常與漢族文臣以文會友。皇后蕭觀音也是詩詞歌賦、音律書畫等無不精通,曾寫出過很多膾炙人口的作品。皇帝、皇后都是中原文化的擁躉。

兩千多年以來,北方的遊牧民族你方唱罷我登場,走了差不多同樣的道路。也就是從分裂走向統一,再與南面的農耕民族對峙、戰爭。但無論是戰勝,還是戰敗,最終都是走向融入其中,成為漢民族的一部分。文明的碰撞,文化的交流大概有兩種方式,一種是生生不息的通商往來,一種是你死我活的慘烈戰爭。那麼,結果就是一種文明融入另一種文明,或者是一種文明取代另一種文明。

所以,除了一條連綿於羣山之間的長城之外,還有一條文化長城讓華夏民族延續至今。一種有活力的文化,一定是包容的,不斷有新內容豐富其中的,令人嚮往的。

時間走到了21世紀,我們世界更大了。長城也早已沒有了軍事功能,湮滅在崇山峻嶺之間。敵樓崩塌,荒草叢生,曾經各族大軍你來我往,炙烈爭奪的地方,現在徹底安靜了。當年金戈鐵馬,無數傳奇般的英雄在這裏走過。今天,我們依然能夠在這裏走過。秋風蕭瑟依舊,我們還是我們。


封狼居胥:是指西漢大將霍去病登狼居胥山築壇祭天以告成功之事,出自於《漢書·霍去病傳》,後來封狼居胥成為華夏民族武將的最高榮譽之一。狼居胥,一般被認為是今蒙古國境內肯特山

400毫米等降水量線是我國一條重要的地理分界線,它大致經過:大興安嶺—張家口—蘭州—拉薩—喜馬拉雅山脈東部。主要是半濕潤與半乾旱區分界線。沿大興安嶺—張家口—蘭州—拉薩—喜馬拉雅山東南端一線,它同時也是我國的半濕潤和半乾旱區的分界線。是森林植被與草原植被的分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