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散文寫作的微觀世界,誰能真正抵達浩瀚宇宙 | 此刻夜讀
文學報 · 此刻夜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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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寫作者創造的,是一個精神世界,他(她)是這個精神世界的王,就像果殼中的宇宙一般,你所能創造的,便是這個小型宇宙所擁有的——既見精微,又可浩瀚。
刊於文學報2014年8月
關於散文,我更相信持續地找尋。我一直固執地以為,散文寫作是要講數量的,諸多關於寫作的真諦,關於語言內部的秘密,是在寫了幾十萬字以後才可能搞明白的。
當然,數量不是來自複製,而是來自心靈的難度。堅持有難度的寫作,才會不斷髮現自我,豐富自我。
很多人都在説打開自我,關鍵是打開一個怎樣的自我?在打開自我之前,你認識你自己嗎?你想成為一個什麼樣子?你究竟構建了一個怎樣的認識世界的座標系?對於一個散文寫作者來説,這些追問是必要的,比你寫下什麼文字都重要。不管你寫什麼,怎樣寫,這些追問都該是你的書寫底色。缺少了這種底色的寫作,很難走遠。在散文中,很多人常常用“浮躁”和“繚亂”之類的詞語就將這個社會“打包”處置了。其實不僅僅這麼簡單,還該有更細緻更真實的審視,那些隱秘的紋理,理應有着更深的緣由。它們不該被漠視和被忽略。
還有那些所謂的技巧,是無根的。對於一種無根的存在,我們卻在寄託成長與收穫的期待。
有的散文寫作者看似恬淡超脱,其實內心擁有強烈的舞台意識,他們躲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裏寫作,先要塗脂抹粉,吊嗓子,擺姿態,然後才開始低下頭,拿起筆。這是一種作為表演的寫作,寫作者自始至終有一種舞台意識與表演慾望,舞台給了他所謂信心,同時也讓他喪失了本心。
散文創作怎麼可能沒有門檻呢?一個殘酷的現實是,很多人寫了一輩子,並沒有看到這個門檻在哪裏,更不必説是否邁進門檻了。
並不是放棄邏輯,放棄規則,把莫名其妙的詞語胡亂堆砌到一起,就是所謂的探索創新。對於那些裝腔作勢的散文創新,我更願意從根上來判斷它們的出路。倘若根部裸露在空氣中,裸露在左顧右盼的途中,失去了土與水,這樣的成長必然是沒有生命力的。
一種決絕的探索,應該像激光燈,堅執地打穿傳統的“鋼板”,無論它的動機是否值得,它的動作是否標準,這種行為本身是值得敬畏的。但是,倘若所謂的探索僅僅是個電燈泡,它的所有努力不過是照亮了某些空間角落,並沒有真正打通一些什麼,在虛張聲勢和左顧右盼中,“本心”丟失了。
散文寫作尤其不能丟掉本心。如果丟掉了本心,任何創新都是可疑的甚至是虛偽的;但是也不能因為抱有所謂本心,就可以成為文本平庸的託辭。散文寫作僅僅真誠是不夠的,更要有反思意識;僅僅優美是不道德的,更要有理性底色。我對散文寫作的虛偽與平庸時刻保持警惕,時刻提醒自己不能放棄本心,同時又不能滿足於本心,要對這個世界有更開闊的理解和更寬廣的情懷。
也許,痛感是我們在人羣中相互辨識的共同體驗。一個不必言説的表情,讓我們在人羣中輕易地就認出了彼此。
寫作者創造的,是一個精神世界。寫作者是這個精神世界的王。所謂邊緣化的説法,其實是站在寫作外部來説的。
特別是在散文界,很多人一直活躍在文本的外部,虛張聲勢,譁眾取寵,他們把井口視為天空,把屁股底下的地方當作整個大地。在時間面前,藝術最終還是公正的。一個寫作者,不管曾經怎麼熱鬧或寂寞,時間終將作出公允的判決。基於此,我坦然地投入到一場巨大的看似無望的案頭勞動,我相信質樸的心態,相信笨拙的力量,相信一以貫之的愛。
一個人所寫下的作品,與活在現實中的他自己,有時會成為一種互補。我將其視為藝術讓人心安的魅力所在。現實中的困惑,現實中的扭曲,現實中的錯過,都將在寫作中得以呈現,也獲得解答,當然這樣的解答不是報復,不是評判,它只是對心靈的一種言説和慰藉。
一個人的意義與價值,常常與行走和道路截然難分。散文寫作也是如此。所以我更願意從一個寫作者的整體來看他是否構築了一個獨特的藝術世界,他的行走方式,他所走過的道路,以及他所選擇面對的道路,都是極好的詮釋。
寫作者在試圖表達現實豐富性的同時,往往也把現實的豐富性切割了。如何在這種切割過程中潛隱更多更大的想象空間和闡釋可能性,這是一門技藝。我覺得,這個技藝與語言相關;對語言技藝的有效操控,與天賦相關。先天不足,後天其實是沒法補的。
與自己的語言建立一種信任感,這應成為寫作者的自覺行為;與自己的語言建立一種不信任感,這同樣也該成為寫作者的自覺行為。真正恆久的有力量的作品,更易於產生在這種信任與不信任的相互碰撞與交融之中,其中奧秘,唯有用生命寫作的人方可體味。
過度修改可能是一個問題。在反覆的修改過程中,文本中的毛茸茸的感覺,一些濕漉漉的原生態意緒,被割裂被破壞了。這讓我糾結,讓我突然意識到我是一個對自己的語言並不信任的人,我對我的表達總是放心不下,我的一次又一次的修改不是因為對完美的追求,而是出於對自己的語言的不放心。如何與自己的語言建立一種高度信任的關係,並且在這種相互信任中適度植入反思和警惕的元素,這對一個寫作者的書寫狀態是否愉悦,有着至關重要的作用。我們時常把嘔心瀝血視為寫作的大愉悦,其實未必。自然的表達才是書寫的要義,這個表達是附帶了愉悦感的。那些糾纏的情結,那些高密度的難以融化的思考,總對我的寫作形成一種壓迫,它們壓在我的心頭,有一種窒息感。
新媒體編輯:張瀅瑩
配圖:攝圖網、pixab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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