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有句俗話,叫寧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這話只説對了一半,小人是不能得罪的,但是你要是得罪了讀書人,那後果同樣很慘。
比如説中國著名的大奸臣嚴嵩,為什麼提起來大奸臣,第一個想到的是嚴嵩呢,這主要歸功於東林黨多少年來一直的謾罵。
尤其是王世貞不懈努力的到處寫書寫文章罵嚴嵩,罵到最後,嚴嵩就成了中國歷史上最有名氣的大奸臣,名聲可以説是臭到了家。
而且後世一直都有人説,《金瓶梅》的作者就是王世貞,這本書的主角就是嚴嵩的兒子嚴世藩。
一本書如果隱去真名,指桑罵槐的話,的確是對原型會有一些爭議,那為什麼這本書連作者都是個謎呢,這就要説到中國古代文人獨特的思維模式。
(01)沒有版權的古代
現代有作家這個職業,但是在古代,無論寫出來多少卷帙浩繁的東西,痘沒有作家這個職業,因為所有寫文章,寫歷史,寫詩詞歌賦的人,都有其他主業,寫東西只不過是他們日常的消遣而已。
而且在古人的排序中,小説一直都是非常不入流的東西,詩文才是正經文人應該寫的,能編修歷史,那更是祖墳上冒青煙了。
而寫小説,那更是最不入流的東西,小説也一直被士大夫羣體視為不上台面的東西,市井小民才會去看。
所以嚴格來説,中國的四大名著,你別看上面都寫着作者的名字,實際上對於作者都是有爭議的,只不過目前大家普遍認為的是目前書上寫的作者而已。
但爭議歸爭議起碼還都有名字,但同樣作為名著之一的《金瓶梅》卻連個作者都沒有,這本書在很長時間裏一直都是六大名著之一。
目前這本書的作者,署名是蘭陵笑笑生,這明顯是個筆名,對於蘭陵笑笑生到底誰誰,到現在也沒有一個明確的結論。
古人根本就沒有版權意識,所以很多書的作者都有爭議,有人説因為這本書對於性的描寫過於大膽,所以作者不好意思署名。
這肯定不是主要原因,因為《金瓶梅》雖然如雷貫耳,但絕不是純色情作品,比起《肉蒲團》這種純色情文學,《金瓶梅》兼職就是純情文字。
但《肉蒲團》卻有着明確的作者,那就是明朝大名鼎鼎的李漁,他在明朝的文人圈中的名氣可是非常大,自己搞戲班演戲。
一生過得非常瀟灑,就算是寫了《肉蒲團》也不影響他的名譽,所以説蘭陵笑笑生,純粹是因為《金瓶梅》的色情描寫,故意隱去姓名,肯定是不合適的。
古人對於版權署名權本來就不是很在乎,再加上這本書的特殊性,就造成了蘭陵笑笑生成了一箇中國文學界最想解開的謎團。
蘭陵笑笑生之所以隱去真名,主要是因為《金瓶梅》這本書寫得實在是太特殊了,特殊到他有別與中國所有的古典小説,某種程度上,比《紅樓夢》還要偉大,而且《紅樓夢》裏有很多明顯借鑑《金瓶梅》的內容。
正是因為這本書特殊的內容,才能説這本書中西門慶的原型,絕對不可能是嚴世藩。
(02)《金瓶梅》特殊在哪
既然説不可能是嚴世藩,那我們就先來看看嚴世藩是個什麼人,嚴世藩是嚴嵩的兒子,他辦的那些壞事可以説是罄竹難書,當然這些都是他的對頭,王世貞説的。
嚴世藩作為官二代,而且還是嚴嵩這樣高官的兒子,你要想找他的黑材料,那絕對能輕鬆找出來,但無論是喜歡他還是討厭他,這個人都非常的聰明,能搞定一直自詡聰明的嘉靖皇帝,寫的那些神神叨叨的情詞,真是一絕,深得嘉靖喜歡。
王世貞是明代文學家,史學家,史稱明代文壇後七子,寫了大量的文學作品,因為不喜歡嚴嵩父子,所以不遺餘力地通過文字罵嚴嵩,甚至還編戲曲黑嚴嵩。
這裏面他們的是非曲直,我們先不論,但是他王世貞和嚴嵩父子,本質上都是同一種人,那就是讀書做官的士大夫,無非就是一個官場失意,一個官場得意而已。
他們的目標和價值觀都是一樣的,都是以儒家倫理作為道德準繩,區別在於,壞人踐踏了儒家,而好人維護了儒家而已。
但反觀《金瓶梅》和西門慶,這裏寫的完全是另一個世界,一個與儒家倫理完全不一樣的世界,注意不是好與壞,而是完全跟不是按照儒家那套規矩來的世界。
傳統的儒家道德是以熟人社會為基礎,形成的一套倫理規則,熟人社會的運行規則,在中國運行了幾千年,是絕對的主流,而且也是儒家統治的基礎,所有的讀書人學的都是這一套。
但是《金瓶梅》的世界,則是一個陌生人社會,是一個失去了血緣宗法紐帶的社會,在這裏人與人之間沒有了親情,沒有了熟人社會那一套,用的全是現代都市生活的那一套。
翻看《金瓶梅》裏面全然沒有主子奴才,人身依附關係很少,更多的是一種經濟運行下的服務關係,而西門慶所在的清河縣,當時的地位相當於現在的深圳,地位非常特殊,是個經濟非常發達的鈔關城市。
這樣的地方,已經呈現出與傳統價值觀不一樣的市民生活,西門慶也跟原有的讀書做官的傳統出路不一樣,他走的是一條經商之路,而且以此為榮,穿的吃的用的完全不受限制,處處都在打明太祖朱元璋的臉。
因為朱元璋可能是中國歷史上最不喜歡商人的皇帝,那對商人的限制,幾乎等同於囚徒,連好點的衣服都不能穿。
但在清河縣,這裏的權力結構,儘管還有官員,但基本的運行規律已經變成了銀子,幾乎沒有銀子搞不定的事情,為西門慶服務的那些人員,也是誰的生意都做。
完全不是賈府裏的那種,丫鬟奴才廚子,被趕走之後,就沒了活路,西門慶的享受遠超賈府,是因為這裏的生意通達全國,而服務他們的又是從事服務業的大量自由人。
用中學課本上的話説這就叫資本主義工商業萌芽,與傳統的社會倫理和道德,完全不是一個評價體系,在傳統道德下,西門慶應伯爵都是壞人,但是我們現在看西門慶,似乎覺得他也沒那麼壞,主要是我們已經接受了市場經濟的洗禮,思維已經不是農耕時代的思維了。
(03)明珠家事
分析到這裏,我們就要説一説,這個西門慶的原型為什麼不可能是嚴世藩了,因為就算是王世貞想黑嚴世藩,他也完全想象不出嚴世藩是西門慶這個樣子。
當年乾隆皇帝看了紅樓夢之後,説了一句,這不就是明珠的家事嗎,但是就算是有這個確鑿的記錄在,現在普遍也認為,《紅樓夢》的作者是曹雪芹。
那乾隆為什麼那麼説呢,因為世家貴公子的生活都是差不多的,從小錦衣玉食,複雜的大家族,完全的貴族教育,這樣的人家,你要説是明珠家,也是可以的,因為實在是太像了。
王世貞是嚴嵩沒有根本的區別,但西門慶和他們完全不是一類人,王世貞要罵人,一定是從儒家的道德立場出發,罵他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但你看西門慶,沒有父母,根本沒有孝的機會,沒有做官,甚至沒有科舉,也談不上罵他不忠,一個傳統的儒家知識分子,罵人也一定是按照儒家禮法那一套,但是在清河縣德西門慶,完全用的不是儒家規則,你罵都無處開口。
西門慶不忠不孝談不上,不仁不義吧有點,但別人更對不起他呀,相比於合謀殺死武大這個賣炊餅的,你隨便給他按一個服喪期間逛妓院,都夠把他徹底搞臭的。
這就是整體上道德評價不一樣造成的區別,就算西門慶不是好人,那嚴世藩也不可能是西門慶這個樣子。
要寫嚴世藩壞,只需要照着賈寶玉寫,然後再寫賈寶玉好色,那絕對妥妥的黑嚴世藩,黑到點點上了,最好再寫個頂撞父母,不考科舉,不愛做官,那絕對的十惡不赦之徒。
所以儘管,我們現在依然不知道蘭陵笑笑生是誰,但是西門慶的原型,絕不可能是嚴世藩,因為嚴世藩沒有清河縣那樣的環境,原型只可能是真的生活在那樣一個破解了原有秩序和倫理的清河縣或者其他地方的某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