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覆三年十月,長安城內秋意正濃,雖然經歷了數次兵火焚燹,長安城內的東、西市焚為灰燼、大明宮內殿宇更是坍塌過半,但作為一個享國兩百餘年的大都城,長安還殘存着些許王朝底藴,依然能夠勉強支撐着大唐皇庭的最後榮光。
此時,一場宮廷馬球比賽正在大明宮宮苑之內進行着,坐在看台之上的唐昭宗正全神貫注地盯着着賽場上的情況,他感到有些緊張,因為,説實在的,他確實不知道,今天即將發生的那件事情,到底會導致何種後果。
但無論如何,他再也忍不了了,場下的那個將軍,今天必須死!
在得到唐昭宗點頭的信號之後,宰相崔胤站起了身,隨後場下馬球賽場之上,拼搶得愈發激烈了,不久中間白色馬匹之上的那位年輕將領,在周遭三位對手的逼搶之下,來不及躲閃,猛然被撞下馬,而受驚的馬匹更是突然撒起了蹶子,一腳踏在了墜落在地的那位將軍頭上,鮮血濺出,慘烈的事故頓時驚呆了整個看席。
當人們看清落地的將軍是誰之後,不少人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心裏咯噔一聲,低聲呻吟着,糟了,這下可真要出大事了。
因為落地的那位將軍不是別人,正是寧遠軍節度使、檢校司徒,迎鑾毅勇功臣朱友倫,而他的另一個身份則是朱温的侄子,親侄子。
他死了,朱温能善罷甘休?當然不能!
留在長安的朱友倫,你是我的眼
此番朱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唐昭宗從岐人手中奪出,本着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目的,留下了侄子朱友倫負責皇城內外事宜,説白了就是控制天子和皇庭,然而,朱温走了之後,唐昭宗和崔胤等大臣可就回過味了,鬧了半天,這朱全忠留下了他侄子在這裏監督咱們,是想要將咱們繼續當傀儡呀。
回過神兒的唐昭宗君臣自然不願剛出狼窩再入虎口,畢竟皇帝嘛,還是能夠自理的好,什麼事兒都做不了主,那還有個什麼意思?
作為唐代準亡國之君的唐昭宗,其本人的命可謂是相當不好,當初從哥哥唐僖宗手中接過來的就是一個爛攤子,被黃巢打了一遍,宦官內部又分裂混戰,使得當時的唐庭,元氣大傷,中央更是失去了與地方的大多聯繫與控制。
按説如果唐昭宗韜光養晦裝孫子,或許還能勉強在羣藩爭霸之中,左右逢源,支撐一段兒時間,可偏偏唐昭宗志向還很遠大,喜歡看太宗李世民的事蹟,還頗為神往,這就造成了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命運,想奮發圖強,卻屢屢失敗,最終反而淪落成了權臣競相爭奪的香餑餑。
回到長安之後的唐昭宗和崔胤等人總結了這麼多年的失敗經驗,最終得出了沒有自己的軍隊,一切都白扯的教訓。
因此唐庭開始招納中央軍,希望擴大自己的實力,進而影響地方,重新壯大皇室,然而這種事情,自然犯了朱温的大忌諱,一個傀儡皇庭,要那麼多軍隊幹嘛?想造反?作為朱温留在長安的眼睛,朱友倫自然對這些事情都要詳細過問,在他眼裏,他只聽三叔的,對於唐朝的君臣們怎麼想,怎麼看,他根本不在乎。
朱友倫的囂張讓所有人都很難受,但大家確實也真的惹不起,比皇帝還橫,這恐怕也是唐昭宗漸漸難以忍受朱友倫的原因,這個朱友倫,當細作都當得這麼囂張,太過分了。
怎麼拔掉朱温留在長安裏的這個眼線呢?明着誅殺肯定不行,那樣的話,會直接激怒朱温,如今的朝廷還沒有足夠的實力來抵抗汴梁方面的憤怒,萬一朱温興軍而來,那自己這幫子人們,都要完蛋。那麼明着來不了,看來也就只能玩陰的了,最好能夠神不知鬼不覺把他做掉。
再也沒有比高危賽事馬球更合適這件事的了,首先馬球是唐朝王室喜愛的比賽,在宮廷內賽一場很正常,不會引人注意,其次馬球本身對身體協調、座下馬匹、隊友配合要求很高,而且這種運動很容易受傷,打馬球需要側身傾斜擊打,而如果雙方為了搶球很容易受傷,倒黴的還有可能喪命。
這種看似平常的高危運動,借他陰掉朱友倫,再合適不過了。
汴梁的憤怒,翻臉殺大臣
於是朱友倫便死了,死在了馬球賽場上,當長安送來的訃告呈遞到朱温的手中之時,朱温整個人都崩潰了,自己二哥的兩個兒子,都被自己給帶得很有出息,然而卻最後都夭亡了,朱友寧前段時間剛剛陣亡,自己還沒走出悲痛的陰影,朱友倫又暴斃,自己二哥這一脈算是絕嗣了,朱友倫年紀輕輕,又是馬上將軍,哪那麼容易就會墜馬身亡呢?這也太假了吧,朱温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因為有着東面叛亂尚未平定,朱温只能忍了,但對於和朱友倫一起打球的那些人,朱温沒忍住,他向長安發了一道緊急軍令,接到軍令之後的駕都指揮使硃友諒迅速派人將當日與朱友倫一起比賽的人們全都捉拿了起來,挨個嚴刑拷打,最後悄悄地全部處決了。
唐昭宗、崔胤等人以為有了替罪羊之後,朱温那邊也就沒事了,眾人暗自鬆了口氣,以為瞞天過海,總算是神不知鬼不覺。
然而天祐元年,正月還未過去,數萬汴軍便開始向長安進發,沿途雖有無數軍報飛入宮廷,但唐昭宗等人卻無可奈何,因為城內有朱温的人把控軍隊,根本無法改變任何情況。
面對步步逼近的汴軍,唐昭宗和崔胤終於感到了絕望,但如今也沒有他法了,城內城外都被朱温的人控制住了,大家也只能坐以待斃。
不久護駕都指揮使硃友諒便假傳昭宗之命,下令逮捕了宰相崔允、京兆尹鄭元規等人,然後統統處決,而唐昭宗也被朱温逼着離開了長安,遷往洛陽,其身後那座曾經光輝無限的長安城,也在這數萬軍卒的一頓暴躁拆卸、毀壞之下,最終殘破毀滅,長安自此與帝都再無緣分,在歷史的長河中黯淡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