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觀點認為,《紅樓夢》中林黛玉的真命天子必定是賈寶玉無疑,兩人從小一處長大,吃飯一個桌,睡覺一張牀,連寶釵都有自知之明,去喊黛玉起牀時看到寶玉,就心裏暗想他兄妹之間親密,“多有不避嫌疑之處”,自己不好湊過去,轉身就走。但還有一種觀點認為林黛玉的真命天子可能並非寶玉,而是那個神秘的美男子北靜王。
記得林黛玉和賈寶玉曾經一起看“邪書”,書中的才子佳人每每因為一些小物件定情,如玉環金佩,鮫帕鸞絛。所以林黛玉知道賈寶玉要拿新得的麒麟跟湘雲説話,才急急忙忙趕去看情況,唯恐寶玉和湘雲也鬧出點什麼風流故事。還真巧了,寶玉自己倒是沒因為小物件和湘雲如何如何,但就因為他轉贈汗巾子,襲人和蔣玉菡成就一段緣分。
“堪羨優伶有福,誰知公子無緣”,小小的汗巾子,就點明瞭襲人最後的結局,曹雪芹將人物的命運隱藏在這些細節中,那麼林黛玉和賈寶玉的結局,是否也和一些小物件兒有關?很有可能,要知道對黛玉,賈寶玉也是兩次想要轉贈東西,天緣湊巧,那東西都來自北靜王。
一次是林黛玉葬父完畢,回到賈府寄人籬下,賈寶玉將珍藏許久的“鶺鴒香串”拿出,鄭重送給黛玉。這是天子御賜之物,北靜王將其送出,是當眾給了賈家一個臉面,寶玉自然知道這東西珍貴,才轉贈黛玉,可絳珠仙草豈會在乎這些凡俗之物。
她冷哼:“什麼臭男人!”然後丟一邊,看都不願意看一眼。北靜王之物,第一次被拒。第二次更有意思了,秋天的夜晚,風雨悽悽,賈寶玉冒雨披蓑戴笠來看林黛玉,一見面,林黛玉就被賈寶玉的打扮逗樂了,她笑道:“哪裏來的漁翁!”之後有個細節,那就是黛玉不小心把自己説成漁婆兒,隱含和寶玉是一對的意思,羞得臉都紅了,但寶玉居然沒留心到這意思!
寶玉的蓑衣、斗笠、棠木屐都是北靜王送的,他看黛玉感興趣,又想弄一套來送黛玉,黛玉再次拒絕,她心裏還想着自己和寶玉是一對的心事,怎能將所謂的北靜王放心上。於是,寶玉兩次想轉贈北靜王之物給黛玉,都宣告失敗了,這其中,北靜王起的真是一個龍套作用?
這也未必,曹雪芹在書中埋伏的一些隱晦細節,或許真暗示了北靜王和林黛玉之間有一段緣分。先從這個轉贈説起,寶玉的轉贈針對兩個人,襲人和黛玉,而這兩個人,最後都和他有緣無分,所以寶玉才“作兩個和尚”。襲人能因為轉贈和寶玉分離,黛玉難道就沒這層可能?
再回到開頭,從賈寶玉和林黛玉的來歷説起。傳統觀點認為,黛玉是絳珠仙草,而寶玉是神瑛侍者,仙草為了償還灌溉恩情,化身為人來到凡間,以自己的眼淚報恩。《枉凝眉》唱的便是寶黛愛情悲劇:
“
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若説沒奇緣,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説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 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
但寶玉身份其實也有疑點,他遊太虛幻境時,那些仙姑可沒把他當神瑛侍者,照樣叫他“濁物”,這和一僧一道叫那塊石頭“蠢物”的風格類似;神瑛侍者,瑛,就是美玉,整部書中被形容成美玉的,唯有一個北靜王:面如美玉,目似明星。與之相對的,曹雪芹怎麼寫寶玉外貌?面若春花,目如點漆。
除此之外,賈寶玉和薛寶釵之間是“金玉良緣”,和林黛玉之間則是“木石前盟”,林黛玉是木,誰是石?只能是寶玉。又是玉又是石的,顯然讓人疑惑,對於這點,曹雪芹也借北靜王和賈寶玉初見給出了問題的答案。
曹雪芹將北靜王形容成“美玉”,北靜王一看到賈寶玉就笑了:“果然如‘寶’似‘玉’。”注意,這裏用的是如、似,僅僅停留在像的層面,也就是説賈寶玉並非真的美玉,就像他脖子上掛的那塊石頭原身,人人以為是玉,其實是石,這才能解釋金玉良緣和木石前盟的由來。
那木石前盟從何而來?僧道當初將“蠢物”帶去警幻仙子案前,恐怕絳珠仙草、神瑛侍者都見過那石頭,故此絳珠仙草與其很熟識,許下前生盟約;所以黛玉初見寶玉也將他稱為“蠢物”,又有眼熟之感,可她和寶玉再怎麼兩小無猜,也無法走到最後,因為愛情勝不過前世恩情,黛玉的眼淚,要還給真正的神瑛侍者。
若北靜王才是真正的神瑛侍者,前世來歷弄清楚了,再看其他細節,似乎都能解釋。比如北靜王的名字水溶,正好對應“水中月鏡中花”;梨花院落溶溶月,這句詩,或許能夠解釋水溶名字和黛玉的聯繫。因為蔣玉菡唱曲子,唱的是“天生成百媚嬌”的襲人,兩人最後配鸞鳳;寶玉曲中的女子卻十分愁悶,“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咽不下玉粒金波噎滿喉,照不盡菱花鏡裏形容瘦”。
生活再好,再錦衣玉食,她依然因為相思而流“血淚”,她照鏡子,那鏡中花一樣的容顏漸漸衰敗,形容消瘦。黛玉是鏡中花,北靜王是水中月,黛玉曾説,冷月葬花魂;黛玉曾經在春末,哭了一首《葬花吟》;花便是她自己,她嫁給北靜王,與寶玉分離,就算王府生活再好,她也瞧不上,正如她瞧不上北靜王。
此外,黛玉住的瀟湘館,匾額是“有鳳來儀”;探春曾經開玩笑,説黛玉將來想林姐夫,也是要不停哭,和娥皇女英一樣淚灑斑竹。若林黛玉在寶玉結婚之前就魂歸離恨天,何來想和哭?唯有嫁北靜王,才會在錦衣玉食的囚籠中不停思念,不停流淚,最後淚盡而逝。
對於這一切,北靜王也十分困惑。若説沒緣分,今生又遇上;若説有緣分,為何黛玉的心思全不在自己身上?黛玉在枉自嗟呀(莫怨東風當自嗟),水溶空勞牽掛。若真是冷月葬了花魂,恐怕暗示黛玉死在王府,水溶安葬了她。
這樣的結局,太過驚心,讓人不忍再想下去。也許,寶黛之間的悲劇,真穿插了一個北靜王在其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