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中考,我若住在縣招待所
侄兒的中考結束了,看着他考後魂不守舍的樣子,突然想起35年前自己參加中考的那次經歷,心裏不免又起了波瀾:那年中考,我若住在縣招待所,或許……
1987年夏,16歲的我通過縣鄉組織的兩次預選考試終於獲得了一次考中專的機會,考點設在禹城一中。
對於這次中專考試,季校長非常重視,提前通過關係聯繫了本縣食宿條件最好的縣招待所,要求我們十幾個考生都要吃住在那裏。
我卻有自己的鬼打算:縣招待所距離考點禹城一中有六七里地,我們來回騎自行車,一天要跑四趟,若考試期間遇到下雨更是麻煩。再説禹城一中為了方便考生,騰出了部分學生宿舍供考生無償使用。這樣考生只需從家裏帶一頂蚊帳、一牀褥子和一條被單就解決了住宿問題,而不用花一分錢。想到這既省腿又省錢的好事,我和一個同學商定,就住在一中學生宿舍內。班主任於老師苦口婆心地勸我和同學們一起住在縣招待所,最終也沒勸斷我那異想天開的“一根筋”。
考前一天,我們來到縣城。在招待所門前和於老師分手後,我倆騎着自行車,直奔禹城一中。
走近一中宿舍,我倆頓時變得沉鬱起來。眼前,十幾棵老榆樹遮掩着一排老舊低矮的磚瓦房,窗上的玻璃殘缺不全,方便了空氣流通。屋內陰暗潮濕,靠牆立着十幾張硬板牀;室內地面坑坑窪窪,疙疙瘩瘩,帶着亮,閃着光,讓你辨不清這經年累月的腳泥下是紅磚還是青磚;空中,無數的蚊子在泛着黴味的空氣中歡快地奏着迎賓曲,更有幾隻熱情的蚊子直撲我的臉頰。我在閃避抵擋之際發現這些蚊子和老家的蚊子明顯屬於兩個族羣。老家的蚊子呈淡灰色,身體纖弱,動作笨拙。這裏的蚊子通體黑色,間有白點,身體細長,動作靈活。我這才明白怪不得有人説老縣城人傑地靈,而一中東面的大葦灣更是藏龍卧虎,厲害着哩。原來這“龍虎”就是蚊子啊!
既然選擇了,就別後悔了。我倆強打起精神,掃牀,支蚊帳,放被褥,然後略作休息,接着尋地方吃飯。
七月流火,溽暑難熬。晚上宿舍內熱得像蒸籠,看頭頂,沒有吊扇的影;望窗外,沒有一絲風。蚊帳外,小花蚊子成羣結隊地在遊行示威,嗡嗡如雷。我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身上的汗珠滑落在褥子上,翻身時,褥子隨着身體翩翩起舞。我極力控制着焦躁的情緒,告誡自己,明天還要考試,明天還要考試,不着急,不着急,一會兒就能睡着……不知什麼時候,終於睡着了。
中間夜起,下的牀來,在如雷的吶喊聲中,微睜雙眼,一邊拍打蚊子,一邊速戰速決。
晨曦中醒來,發現蚊帳內十幾只小花蚊子早已吃得腚大腰圓,抖動蚊帳而不飛,驅之飛而下墜。我憤怒地拍打它們,殷紅的血浸染在我泛黃的蚊帳上。
第一場考語文,是我的強項。進到考場,突然發現強項不強了,腦子也不靈光了。如今還記得有這樣一道填空題:根據給出的詞語大意寫出一個四字詞語,共兩個小題,每小題四分。我感覺頭昏腦漲,絞盡腦汁就是想不出第二個小題該填什麼詞語。考試終了,我沮喪地走出考場。和同學一對答案,猛地恍然大悟,緊接着就是追悔莫及。這詞語平時也記過也寫過,這麼簡單,考場上為什麼就是想不起來呢?
兩天半,五場考試,後面的理化、數學、政治和英語四場,場場不如意,不是這裏馬虎,就是那裏遇到難題無計可施。最終的考試結果可想而知,我落榜了,和中專分數線差了整整二十分。哎,只能再次復讀了。
我的情緒低落極了。而讓我情緒更低落的是在縣鄉兩次預考中成績不如我的幾個同學卻考上了。而我,落榜了,還和分數線差得這麼多。我苦苦思考,我的問題出在哪呢?莫非我的運氣不好?
後來得知,老師和同學們住在縣招待所北樓一層,一間倆人。招待所每天都會派人到房間內打藥滅蚊。房間內牀上有蚊帳,屋頂有吊扇,整夜轉着。中午和晚上,同學們都能安然入睡。飯食呢,乾淨衞生還不貴。我這才明白,怪不得他們進考場時精神抖擻,出考場時欣喜若狂呢?莫非縣招待所是一個福地,住在那裏就能考上中專?
在隨後的日月裏,我漸漸意識到自己當年犯的錯誤是多麼愚蠢。在那用電都有些奢侈的1987年,縣招待所的食宿條件在當時無疑是全縣最好的。考生只有吃得好睡得好,才能確保考試的正常發揮或超常發揮。縣招待所又是一個福地,外地的政要名流來到禹城,都要下榻縣招待所這塊寶地。若迷信一點來想,考生住在這裏,説不定就有一朵祥雲縈繞纏身,一舉高中。而我,卻自作聰明地給一中的小花蚊子配餐去了。
我曾無數次耽於幻想,16歲那年,我若和老師、同學們一起住在縣招待所,就能吃得好,睡得好,精力就會充沛,思維就會活躍,或許那年就能考上中,人生可能就是另類的風采吧。
昨日之悔已隨風,而今邁步迎盛世。願每年參加中考的孩子,以我為戒,先吃好喝好睡好,再説考好吧。
題材:散文
作者:張劍遲
聯繫單位:山東省禹城市鐵路學校
壹點號 葦河故事(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