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祖逖並不勵志,甚至可以説是個放浪之徒。十四、五歲還不讀書,4個兄長都為他的前途感到擔憂。直到遇到士族出身的劉琨,祖逖才開始了逆襲之旅。
當時祖逖、劉琨同為司州主簿,兩個出身不同的青葱少年,卻好得和一個人一般。他們吃則同食、寢則同被,意氣相投而志趣相仿。
一日半夜雞鳴,難以入眠的祖逖,一腳提醒了熟睡中的劉琨。而後傾瀉的月光下,兩道舞劍的身影靈動閃爍,聲色犬馬、清談治國的西晉,多了兩道少年該有的樣子。
若四海鼎沸,豪傑並起,吾與足下當相避於中原耳。——《晉書.祖逖傳》
“聞雞起舞”後的祖逖,武功、學識都得到了極大提升。也明白了清談治國、名士風流的西晉,遲早要經歷滔天變局。
那一日,聞雞起舞的兩個少年,共同起誓:“他日如若天下大亂,豪傑並起,你我兄弟自當於這中原沃土幹出一番大事業”!
一、名士風流,西晉短命
司馬家以陰謀而奪天下,亦以陰柔治天下。
自司馬懿高平陵之變,誅曹爽而取魏實權;到司馬師廢張皇后,平淮南三叛而自安;及至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西晉司馬氏的立國,既不光明也不光彩。行政上的“九品中正制”,和文化上的“言孝悌而棄忠義”,都為西晉的短命埋下了伏筆。
“九品中正制”固化的階層,為司馬家奪權而出力的豪門世家,伴隨着富不過三代的讖言而腐化;“言孝悌而棄忠義”的西晉士林,在眾多忌諱之下,紛紛拋棄現實、轉向清談;竹林七賢揚名於野,男風盛行縱橫於朝,天下風氣已然大變。
一切的一切,無不昭示着剛剛興起的西晉,在建立之初就面臨着覆滅的風險。
而在這沉沉的墓氣之中,屬於祖逖、劉琨激揚意氣的時代即將到來!
二、幷州孤忠,中流擊楫
西晉開國皇帝司馬炎駕崩不久,“八王之亂”就耗盡了西晉最後的一絲元氣。
當“五胡亂華”爆發,漢人衣冠南渡,北方陷入永嘉之亂時。昔日“聞雞起舞”的兩個主人公,成為了晉朝真正的擎天支柱。
中流擊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復濟者,有如大江!”——《祖逖傳》
南遷的祖逖,上書請求北伐中原之後。東晉皇帝司馬睿:不調一兵一卒,不給一盔一甲;只是千人口糧,布匹三千;一個豫州刺史空名,就打發了鋭意北伐的祖逖。
但冰冷的現實,打擊不倒聞雞起舞的祖逖。他帶着宗族部曲百餘家,自京口渡江北上,口無怨言、心懷赤誠,直趨沉淪的中原而去。
長江之上,祖逖慷慨高歌:“我祖逖若不能掃清中原,還天下以安寧;自當如這大江之水,滾滾東去、不復回還”!這就是典故“中流擊楫”的出處。
除了中流擊楫的祖逖,聞雞起舞另一主人公劉琨,也在幷州成為了北方漢人最後的堅守者。北有鮮卑代國、南有匈奴漢國、東有段部鮮卑,還有強敵石勒虎視眈眈。幷州祖逖成了北方漢地——最後的堅守者!
三、少年之死,時代悲歌
劉琨堅守幷州之時,祖逖也在中原開始了縱橫披靡的征途。渡過長江的祖逖,先是在江陰打造兵器鎧甲,招募青壯兩千餘人。
而後進入豫州之地,祖逖先後擊敗當地流人塢主張平、樊雅,以及蓬陂塢主陳川。收復豫州大半,正式入主中原。
昔年的放浪之徒祖逖,骨子裏有股遊俠之氣,做事不拘小節,很快就適應了亂世生存的需求。比如:
河上堡固先有任子在胡者,皆聽兩屬,時遣遊軍偽抄之,明其未附。諸塢主感戴,胡中有異謀,輒密以聞。——《祖逖傳》
黃河北岸胡人石勒勢大,黃河岸邊的塢堡主人為了生存,都是一邊通晉一邊通胡。祖逖沒有全面苛責這種行為,而是在瞭解到這些塢堡生存困難後,選擇了必要的體諒。
祖逖不僅沒有徵伐這些塢堡,還派出小股兵馬,定期佯裝攻打它們。使得黃河沿岸塢堡,更能取信於北方石勒,獲得相對安寧的生活環境。
因此,這些塢堡之人,對祖逖感恩戴德。每逢石勒南下,這些塢堡都會將消息泄露給祖逖,這就是祖逖在豫州能夠百戰百勝的情報基礎。
人士奔迸者多歸於琨,琨善於懷撫,而短於控御。一日之中,雖歸者數千,去者亦以相繼。——《晉書.列傳第三十二》
與祖逖正好相反,劉琨的士族做派,則與亂世生存格格不入。劉琨堅守幷州的名望,使得每天都有數千人投奔;但面對絡繹不絕的義軍,士族風氣十足的劉琨又沒有掌控之法。
因此,每天都有數千人投奔幷州,同樣也有數千人離開幷州。劉琨就是這麼一個人格魅力十足,又缺乏統治力的精明士大夫階層形象。
聞逖被用,與親故書曰:“吾枕戈待旦,志梟逆虜,常恐祖生先吾著鞭。”
當坐困幷州的劉琨,聽説祖逖收復河南大半之時。想起昔日兩人聞雞起舞的一幕,環顧四方胡人流寇,不禁提筆寫道:“我在幷州枕戈待旦,平定流寇、剿滅胡人,常恐令兄先一步名揚天下啊!想不到傾盡全力,還是兄台再復了中原失地”!
祖逖克服中原,劉琨堅守幷州,聞雞起舞的兩個少年,終究成了晉王朝最後的中流砥柱:
他們一個匪氣十足,一個名士風流;一箇中流擊楫,一個孤守北地;一個矢志北伐,一個身陷重圍;但憑這兩顆赤子之心,終究抵不過時代的淪喪……
幷州劉琨美名傳天下,卻有着生活奢靡、不務實際的毛病。往來投奔者不計其數,失望而去者也是絡繹不絕。孤立無援的幷州,在不務實際的劉琨統治下,終究還是輸給了胡人石勒。
方當推鋒越河,掃清冀朔,會朝廷將遣戴若思為都督。——《祖逖傳》
北方幷州孤立無援,河南祖逖臨近江淮,卻又為東晉朝堂掣肘。祖逖北伐之際,朝廷不給一盔一甲;祖逖收復河南,剛要渡河北伐;朝廷的都督戴若思,就空降在了河南之地。
當名士陷於胡人環繞之地,將帥苦為廟堂掣肘之時,這天下就真的危險了。繼劉琨死於幽州鮮卑內亂之後,北伐名將祖逖苦為朝廷掣肘,五十六歲抑鬱而終。
浪子回頭方有周處之死,聞雞起舞難掩天下沉淪。這晉朝的天下,終究還是負了祖逖、劉琨!
回首此處,當聞雞起舞成為黃粱一夢,兩個少年化為墳冢枯骨時。那所謂的魏晉風流,還值得沉思緬懷嗎?
在此,引《祖逖傳》經典兩句,以祭先賢祖逖、劉琨之英靈,亦醒今世之來者:
越石(劉琨)區區,獨御鯨鯢之鋭,推心異類,竟終幽圄,痛哉!
士稚(祖逖)葉跡中興,克復九州之半,而災星告釁,笠轂徒招,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