槓精學物理
槓精學物理
中國曾經有過這麼一所大學:
從1937年8月開始組建,
到1946年7月31日停止辦學,
它僅僅存在了8年,
卻走出了2位諾貝爾獎獲得者、
8位“兩彈一星“元勳、171位兩院院士,
它被國人稱作“史上最窮”的大學,
也被牛津大學學者稱作中國教育史上的“珠穆朗瑪峯”。
它就是西南聯大。
▲國立西南聯合大學校徽和校旗
▲ 原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先生
正如原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先生所説: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
▲ 1937年西南聯大校門
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華北地區危急!
處在華北地區的三所著名大學,清華、北大和南開大學接教育部命令,迅速南遷到長沙,組成長沙臨時大學。
但剛到長沙不久,上海南京淪陷,日軍繼續進攻內陸,長沙不就也將沒有安靜的環境辦學了!
經過多方研究,三所學校決定兵分三路,繼續遷徙,這次的目的地是昆明。
中國教育史上最偉大的長征,就這樣拉開了序幕。
▲ 圖為國立西南聯合大學慰勞湘黔滇旅行團到達昆明
當時曾有日本人找到聞一多,告訴他如果留下來教書,還可以繼續做教授,拿到豐厚的報酬,繼續過舒適體面的生活。但被聞一多斷然拒絕,嗤之以鼻。
陳寅恪當時正在操辦父親的喪失,日本人同樣過來勸降,希望陳先生繼續留下任教。陳寅恪明知可能被迫害,但陳先生大義凌然,當場拒絕。父親的喪事還沒有辦完,他就悄悄加入了前往西南的遷徙大軍。
▲ 中國現代最負盛名的歷史學家陳寅恪
歷時68天,一路風餐露宿、飢寒交迫,300多名平時拿筆桿子的學生和教授,靠着頑強的毅力,徒步3600裏,在1938年4月抵達春城昆明。
▲ 聯大的鐵皮屋頂教室
到達昆明後,資金匱乏,原料缺失,教室和宿舍條件都極差。還記得電影《無問西東》裏面那節講阿波羅尼奧斯圓的物理課嗎?教室屋頂都是用鐵皮臨時搭建,一下雨就被砸的乒乒乓乓,無法上課。
▲ 聯大學生在上課
其中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經濟學家陳岱孫有次上課,恰逢大雨瓢潑,屋頂實在吵得沒辦法,他索性在黑板上寫下“停課賞雨”四個字,學生們也真的就停了一節課的雨聲。現在想想,這些未來的大師們,就靜靜地坐在教室裏聽雨,還挺浪漫,挺有意境。
▲ 梁思成、林徽因設計的西南聯大校舍。夫婦二人起先交的設計稿幾次被校長無奈“退回”,因為實在沒錢買材料,連鐵皮都買不齊,最後只能用茅草搭屋頂。
▲ 學生宿舍外景
學生的宿舍屋頂全是茅草,牆壁均為泥巴糊的,掏個洞,釘幾根木棍,也就有了窗户。記得楊振寧先生曾回憶説,宿舍內的地面更是坑坑窪窪,一不小心還能絆倒。至於桌椅更別去想,學生們只能用裝肥皂的箱子做書桌,席地而坐。
▲ 學生宿舍內景
食堂更沒有桌凳,同學們都是以大地為餐桌。楊振寧先生曾回憶當時的伙食,偶爾能吃到大米,但是大米里砂石和老鼠屎太多了,有時候沙子的數量趕上了大米,不小心還能硌壞牙。每天吃的基本都是鹽水煮菜。
▲ 西南大學校訓:剛毅堅卓
聯大的教授們,很多都有留洋經歷,原來不是西裝筆挺,就是馬褂在身,但現在的他們破衣爛衫,不復當年優雅形象。這些教授很多曾因為穿着破爛,而被誤作壞人,鬧出過不少笑話。
孔祥熙撥十萬大洋給學校改善條件,但聯大師生全體投票,一致同意:"將這筆錢捐給昆明人民,以報收留之恩。"
1942年,教育部決定給25位兼行政職務的教授,每人發放一筆"特別辦公費",但25位名教授聯名致函拒絕:"抗戰以來,從事教育者無不艱苦備嚐,十儒九丐,薪水尤低於輿台,故雖啼飢號寒,而不致因不均而滋怨。"
這就是剛毅堅卓,這就是文人風骨。
▲ 西南聯大學生以大地當餐桌
雖然物質條件貧乏到如此境地,但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日軍的反覆轟炸。即使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師生們做學問的熱情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世界著名數學家華羅庚當時的住所被日軍炸燬,只能搬到牛棚中與蠅蟲作伴。但就在這樣的環境中,他攻克了十幾個世界級數學難題,還為世界數學史開創了一門新學科——矩陣幾何學。
▲ 西南聯大遭日寇飛機轟炸
劉文典教授更説:我寧願被日本飛機炸死,也不能缺課。
▲ 華羅庚一家
當時的聯大就已經實現了走讀選課制度,教授們把自己開設的課程表貼到牆壁上,幾面牆壁貼的滿滿當當,學生們就擠在牆前,記下自己心儀的課程,到時候有選擇性的去不同學院聽課。當時為了躲避轟炸,分散辦學,不同學院之間可能有好幾里路,學生上課需要提前步行到達相應學院。
▲ 西南聯大操場
那時候的聯大圖書館只有200個座位,佔座難度可比今天大學考試前突擊複習的難度大多了。稍微晚去一會,就要等上大半天才能有座位。
想借書閲讀,更是奢望了。以當時陳岱孫教授的《經濟學概論》為例,選這門課的學生有100多,但是整個圖書館,這個課本只有6本,學生們只能限時“接力看書”,或者是趁夜間不睡覺,熬夜抄書。
雖然艱苦,但學生們從沒有覺得苦,還樂在其中!
▲ 西南聯大圖書館
林語堂曾説:
“聯大師生物質上不得了,精神上了不得!”
此言得之!
▲ 聯大學生服務處
曾有校友回憶在聯大讀書期間的課表:
“國文老師是沈從文,物理老師是吳有訓,中國通史老師是吳晗,公共倫理學老師是馮友蘭。我還選修了數論和《莊子》,老師分別是華羅庚和聞一多。”有大師之謂也!
聯大的教授們大多有留洋經歷,思想崇尚自由、獨立思考,又不乏有一批傳統文化底藴深厚的國學大師。中西合璧,形成了兼容幷蓄的學風。
▲1946年西南聯大中文系全體師生在教室內前合影,二排左起:浦江清,朱自清,馮友蘭,聞一多,唐蘭,遊國恩,羅庸,許駿齋,餘冠英,王力,沈從文。
老師們講課,都以開創性見解為榮,以照本宣科為恥。
陳寅恪,能用13種文字閲讀,被譽為“教授中的教授”。他上課第一天就説:
“前人講過的,我不講;近人講過的,我不講;外國人講過的,我不講;我自己過去講過的,我不講。現在只講未曾有人講過的。”
更有趣的是,同一門課程,不同的教授也可以同時開課,像擺擂台一樣,各自拿出看家本領吸引學生去聽。
這樣的教育,不但體現了公平,還促進了良性競爭,激發了學生的獨立思考。
▲ 哲學家、黑格爾研究專家賀麟
同時,聯大還經常出現學生和教授打擂台的情景,教師之間、學生之間、師生之間,不論資排輩,沒有學術壓制,都可以互相提意見,糾錯誤。很多時候,被糾錯的人不但不生氣,反而更加欣賞對方。
這樣精彩的“師生打擂台”在聯大隨處可見。教師之間,學生之間,師生之間,不論年資和地位,誰都可以直言指出對方的錯誤。被指出的人不但不會生氣,反而更加欣賞對方。
▲ 化學系在做實驗。
楊振寧先生曾説:
“一所好的大學,應該最大限度允許人的自由。
沒有求知的自由,沒有思想的自由,
沒有個性的發展,就沒有個人的創造力。”
自由不僅僅體現在學風上,還有教育管理。
被視為“鄉下人”且只有小學學歷的沈從文教授,初入盡是海歸的聯大時,也曾經受到質疑。
但梅貽琦校長立刻表明態度:“我看的是才華”。
▲ 1947年4月,清華大學三十六年校慶,梅貽琦、胡適、查良釗、與南開大學秘書長黃鈺生合影。
聯大的學生轉專業也非常容易,只需要填一張申請表,就可以離開報考的院系,到新院系上課。反觀今天大學裏,想中途轉專業,大部分都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平時對學生的管理也充滿着自由的氣息。偶爾的翹課並不會被處罰,以汪曾祺為例,他經常白天泡茶館,晚上在圖書館看小説。這種自主學習的模式並沒有被幹擾。
▲ 吳晗在學校演講。
汪曾祺對此深信不疑,他認為正是西南聯大自由寬鬆的氛圍造就了他:“我要不是讀了西南聯大,也許不會成為一個作家。至少不會成為一個像現在這樣的作家。”
較大的自由性造就了師生很多獨創性的見解,這也許就是西南聯大成功的秘訣之一。
▲ 西南聯大畢業證書
抗戰勝利後,1945年12月,在西南聯大即將解散,三校北返之際,校長梅貽琦高聲宣講:
“聯大沒有強迫,只有誘導,沒有盲從,只有信仰。”
1946年7月31日,國立西南聯合大學停止辦學。
▲ 抗戰勝利時的聯大
今日雖大學遍天下,西南聯大卻是我心目中的第一!
值此西南聯大停止辦學74週年之際,用這篇文章紀念這所偉大的大學,並盼望能給教育工作者帶來一些思考。
▲ 抗戰勝利,梅貽琦做最後演講,宣佈聯大勝利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