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話題:生活在霧霾源頭癌症村的老人 以撿拾路邊焦炭為生
一篇題為《“霧霾源頭”污染村》的文章廣為流傳,文中提到河北省遷安市一個叫松汀的村莊,因為工業污染嚴重,年輕人紛紛用腳投票離開村莊,只留下年邁的老人們,他們生活困苦,又身患重疾;既離不開這個地方,又過不好自己的日子。除了河北松汀以外,全國各地很多被污染的農村都分佈着這些被外界遺忘的老人。該如何拯救這些“隱身老人”呢?
要點速讀1他們貧困、卑微、被社會所遺忘,但又默默忍受着社會發展給他們帶來的病痛折磨,成了所謂的“隱身老人”。2一方面,公益訴訟成本高,存在諸多困難;另一方面,當地村委囿於農村現實,二者都難以維護“隱身老人”權益。3企業提供乾淨水只是暫時,需要徹底搬遷“隱身老人”。年輕人紛紛逃離,留下被遺忘的“隱身老人”:他們離不開這些地方,又面臨巨大生活困境
河北省松汀村是有名的污染村,在周圍鋼鐵企業的污染下,村子裏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已經從原先的1300多户,變成如今的100多户,其中又以老人居多。這些老人大多身患重疾,最常見的疾病就是腦血栓和肺癌。
媒體此前曝光過一份2014年1月至10月的松汀村《死亡報告登記表》,在25個死亡村民中,有17人死於腦梗塞、腦出血,3人死於心肌梗塞,2人死於肺癌,1人因下呼吸道疾病死亡。聯繫到松汀村三面環繞的鋼企,這些致死的疾病極大可能與鋼企產生的工業污染脱不了干係。
除了患有疾病外,這些老人的生活也異常困苦,他們沒什麼謀生技能,多以拾荒為生——專門撿拾過路貨車因道路顛簸而掉落的焦炭,一斤焦炭5毛錢,運氣好的話,每天也能掙到二十來塊錢。對這些老人來説,最大的困境在於他們“離不開”這個地方,這裏的“離不開”有兩層含義:
第一,他們太過貧窮,無法往外搬遷;第二,他們還得依靠撿拾污染企業的焦炭過活,不過現在的工廠都要求貨車把貨卸乾淨,一旦有焦炭掉落被村民撿到就要對貨車司機進行罰款,老人們的生活更加艱難。
松汀村的老人以撿拾路上的焦炭為生
松汀村只是一個縮影,中國很多地方都有類似的污染村,甚至升級版的“癌症村”,比如,其中著名的湖南石門鶴山村,每年那裏有10多個砷中毒者死亡。此前更有公益人士繪製出中國的“癌症村”地圖,而在這些村子裏遭受污染影響最嚴重的無一例外都是留守的老人們。
今日話題曾提出過“隱身貧困者”的概念,這些老人同樣如此,他們貧困、卑微、被社會所遺忘,但又默默忍受着社會發展給他們帶來的病痛折磨,成了所謂的“隱身老人”。
那麼,有什麼辦法能拯救他們呢?
公益訴訟本該是為“隱身老人”維權的理想途徑,但由於啓用成本高,又有現實因素制約,實現之路並不順利
很自然會想到公益訴訟。2013年1月1日起實施的新民訴法已經把公益訴訟納入其內,2015年的新《環境保護法》更是明確提出符合條件的社會公益組織可以提起環境公益訴訟,看起來用公益訴訟為“隱身老人”維權應該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現實情況卻是,真正被髮起的環境保護公益訴訟本來數量就不多,訴訟成功的就更加少。
根據環保組織“綠色瀟湘”負責人的觀察,去年全國只有37個公益訴訟案例,這個數字相對數量龐大的污染事件,可以説相當之少。為何環保公益訴訟會遇冷?
從環保組織的角度來看,他們面臨的最大問題是“錢”,因為環境公益訴訟案件需要多次取證,環境污染損害的鑑定評估成本也很高,這些都需要花費環保組織大量的資金和時間成本。從司法的角度來看,環境公益訴訟之所以在司法實踐中寥寥無幾,是因為環境損害賠償鑑定和歸屬存在難點。
徐州市人民檢察院直接提起環境公益訴訟,但這樣的案例少之又少
具體到河北松汀這樣的污染村時就遇到很多更加現實的問題,比如,這些直接受污染侵害的人大多是年邁的、沒有太多文化、根本不知公益訴訟為何物的老人們,他們自然無法自己組織起來控訴污染企業,完全需要有一個外來的組織進行代理。可是,隨之而來的一個問題就是,相比較其他更為嚴重的“癌症村”,松汀村的污染狀況只能算是一般嚴重,而那些“癌症村”在短暫搶到媒體資源的關注之後很快也無人問津,資源分配有限,何時能輪到松汀村?再加上上面所説的,環保組織在起訴過程中還面臨諸多問題。公益訴訟對松汀村的“隱身老人”來説,此路不通。
走不了法律途徑,老人們只能以最傳統的方式——告“御狀”來表達訴求,但是最後也不了了之。諷刺的是,當地環保局稽查大隊出具了相關報告證實遷安中化焦化確實屬於違規建廠,但也明確告訴村民這件事他們解決不了,“不行的話可以起訴污水廠”。
當地村委會本該為“隱身老人”進行兜底,出面協調,但是囿於農村治理現狀,效果有限
村委會總該出面為老人爭取權益吧,但是效果也不理想,因為高度破碎化的農村已經缺少最基本的自我保護能力。根據論文《農村環境:系統性傷害與碎片化治理》的調查,在他們採訪的12個採煤沉陷村中,只有2個村的書記和主任還住在村裏,其他村幹部大多在最近十多年搬到了城裏,平時靠遙控指揮,只在選舉或其他緊要事務時才回到村裏,而一般的青壯年勞動力也大多離去,留下的只是缺少行動能力的老弱病殘。這種情況下,老人們的權益很難被代言。這是村委會在治理過程中面臨的第一個困境。
即便村委會有心為老人爭取權益,還面臨第二個困境:村委會在強勢的企業面前,缺少談判籌碼。以松汀村為例,地方大隊確實向遷安中化焦化廠提過將整個村進行搬遷的要求,但是中化焦化廠只願意把松汀村緊挨廠子的幾户人家進行搬遷。最後談不攏,搬遷一事也就沒有了下文。
究其原因,還是工廠處於強勢地位。自2002年遷安市政府提出“鋼鐵遷安 中等城市”的發展目標,遷安一躍成為一個新的國家級鋼鐵基地,鋼鐵產量超過德國整個國家。遷安的綜合經濟實力自2003年起連續10年位居河北省百強縣首位。在這個過程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地方鋼企面對村委會的談判自然理直氣壯,不會讓步。
其實説到底,搬遷最需要的是錢,沒有充足的資金,搬遷無法進行,這個錢誰來出?村委會肯定出不起,企業又不願意出那麼多,結果常常出現僵局。這裏舉另外一個例子,山西晉中市靈石縣有一個叫董家嶺村的古村落,因為過量開採煤礦,導致土地沉陷,土地無法耕種,居住也產生危險。本來按照原計劃村民可以進行房屋置換,搬遷到山下的新房,但是因為資金不足,項目只進行到一半,現在不得不爛尾。
因過度開採煤礦土地沉陷的董家嶺村搬遷出現僵局
污染企業給“隱身老人”提供乾淨水只能解燃眉之急,更重要的是對他們進行整體搬遷
松汀村村民們的持續表達訴求還是得到了一些回應,當地中化焦化廠委託松汀村大隊從鍋爐房運水給留守的老人使用,但是這樣的福利依然存在不少問題,每當送水人員到達門口,老人們還需要從門口提到屋子裏,這對本已年邁而且多病的老人來説並不是一件輕鬆的差事,此其一。其二,這些水也只是解燃眉之急,因為除了水污染以外,空氣污染對他們的影響更大更嚴重。所以徹底搬遷才是解決之道,而要達到這樣的效果,需要行政部門的強勢介入,民政部門和環保部門相互合作,共同解決。
面對污染,年輕人可以逃離,可以用身體來扛,可患病的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