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本文譯自《紐約時報》專欄文章“我們共同經歷的失去”,作者為蕾切爾·梅根·馬克爾,英國哈里王子的妻子。
【文/薩塞克斯公爵夫人梅根 編譯/觀察者網 白紫文】
那是七月的一個早晨,和往常沒什麼不同:做早飯,餵狗,服用維生素,找到不見的襪子,撿起那支滾到桌子底下的淘氣蠟筆。把頭髮紮成馬尾辮,然後把兒子從嬰兒牀上抱下來。
給他換過尿布之後,我感到一陣劇烈的絞痛。我抱着他倒在地板上,哼起搖籃曲,試圖讓我們倆都冷靜下來。這首愉快的曲子和我真實的感覺形成了鮮明對比。
我知道,我懷抱着我第一個孩子,卻正在失去第二個孩子。
“我們共同經歷的失去。也許開啓治癒之路只需幾個簡單的字:你還好嗎?” 《紐約時報》標題截圖
幾個小時後,我躺在醫院的病牀上,握着丈夫的手。我感到他的手心濕漉漉的,並吻了吻他的指關節。我失神地凝視着冰冷的白牆,試着想象,我們該如何從傷痛中癒合。
我想起了去年,哈里和我在南非結束長途旅行時的一刻。我累壞了。我在給我們的嬰兒餵奶,並試着在公眾面前展現一幅勇敢的臉。
“你還好嗎?”一個記者問我。我當時誠實地回答了他,也不知道我的話會引起那麼多人的共鳴——新老媽媽們,以及以自己的方式默默承受一切的所有人們。我的即席回答讓人們也能説出自己的真實故事。但對我幫助最大的並不是誠實地回答了問題,而是這個問題本身。
“謝謝你的關心,”我説。“沒有多少人問過我是否還好。”
去年梅根接受英國記者採訪時,感謝對方問候自己是否還好 視頻截圖
坐在醫院的病牀上,望着心碎的丈夫還在試圖安慰心碎的我,我意識到,從痛苦中走出來的第一步,是先問他一句:“你還好嗎?”
我們還好嗎?這一年,我們很多人都走到了崩潰的邊緣。在2020年,失去與痛苦困擾着我們每一個人,令人既焦慮又虛弱。我們聽到了各樣的故事:一個女人開始了她的一天,和其他人一樣平常的一天,後來她接到一個電話,告知她年邁的母親已死於新冠病毒;一個男人醒來時感覺很好,也許有點懶散,但沒什麼異常,結果他新冠病毒檢測呈陽性,幾周之後,他——和其他成千上萬的人一樣——過世了。
一個名叫布倫娜·泰勒的年輕女子和每晚一樣進入夢鄉,但她沒能活到第二天早上,因為警方突然發動了一場錯誤的可怕突襲(Breonna Taylor,26歲美國非裔女子,2020年3月13日晚,調查毒品交易的當地警察強行突入其家門,泰勒以為是入侵者而開槍警告,被警方還擊32槍,泰勒身中6槍而死,觀察者網注);喬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離開了一家便利店,他未曾意識到,自己將在別人膝蓋的重壓之下嚥下最後一口氣,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喊着他的媽媽;和平抗議變得暴力;健康之人紛紛染病;曾經的社區出現分裂。
弗洛伊德之死掀起全美示威潮後,布倫娜·泰勒之死也引發多起針對警察的抗議 視頻截圖
最重要的是,我們似乎不再認同真相。我們不再僅僅就事論事;我們對於事實是否真的是“事實”兩極分化;我們對於“科學是否真實”意見不一;我們對於“是否勝選”各執一詞;我們對於妥協的價值看法各異。
這種兩極分化,加上防疫所需的社交隔離,使我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感覺到孤獨。
在我十幾歲的時候,我乘過一輛出租車穿行繁忙和喧鬧的曼哈頓。我望向窗外,看到一個打着電話的女人淚如泉湧。她站在人行道上,在公共場合暴露着私密的一刻。當時紐約對我來説還很陌生,我問司機,是否應該停下來看看這位女士是否需要幫助。
他解釋道,紐約人的私人生活都是在公共場所度過的。我記得他告訴我:“我們在城市裏相愛,我們在街道上哭泣,我們的情感和故事任何人都看得。別擔心,拐角處的人自然會問她是否還好。”
這麼多年過去,如今身處隔離與封城之中,在為失去一個孩子而悲傷之時,在為我的祖國失去對真理的共同信念而悲傷之時,我想起了那個紐約的女人。如果當時沒人停下呢?如果沒人看見她在受苦呢?如果沒人對她伸出援手呢?
我多麼希望我能回到過去,讓出租車司機停車。我意識到,這就是孤島式生活的危險之處——悲傷、可怕或神聖的時刻,都暴露在外、且獨自度過。沒有人會停下來問候一句:“你還好麼?”
失去一個孩子,意味着要承受幾乎無法承擔的悲痛,很多人都經歷過,但很少有人去談論。儘管這種痛苦有着驚人的共同之處,談論它卻仍然是禁忌的、(毫無理由地)充滿羞恥的,於是孤獨的哀悼永不停息。
有些人勇敢地分享了自己的故事;他們打開了一扇門,因為他們知道,當一個人説了真話,就給了我們所有人説出真相的許可。我們已經瞭解,當人們詢問我們過得如何時,當他們真正以開放的胸襟和思想傾聽我們的回答時,悲傷的負擔常常會減輕——這對我們所有人來説都是如此。我們被邀請分享痛楚之時,就是我們一同邁向治癒的第一步。
因此,這個感恩節,我們計劃度過一個不同於以往的節日——我們當中,許多人與愛人分離,孤獨、患病、恐懼、分裂,很多人都在想,今年我們有什麼可感恩的——讓我們一起問問別人:“你還好嗎?”儘管我們意見不合,相距遙遠,但事實是,由於我們個人和集體今年所經歷的一切,我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緊密地聯繫在一起。
我們正在適應一種新的常態:戴着面具生活,但這也迫使我們必須看着彼此的眼睛——有時眼中充滿温暖,有時則是飽含淚水。這麼長時間以來,作為人,我們第一次真正地看到彼此。
我們還好嗎?
我們會好的。
(觀察者網由白紫文譯自《紐約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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