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收的日子
文/張允盛
麥收的日子藴藏在豐收的季節裏,對於很多人來説可能心情充滿收穫的喜悦和欣慰,然而,對於我來説,在喜悦和欣慰之外,更多的是勞累的不堪和心靈的煎熬……
因為出身於農村,自幼伴土地長大,所以,對生我養我的這片神聖沃土的濃郁感激之情當然自不必説,但是,由於小時候家庭沒勞力,年少的我必須過早當起頂樑柱,承擔起繁重的農活,一提到麥收,我從心理上產生的那種超負荷高強度體力勞動的苦累幾乎成了一種不堪回首的記憶……
俗話説,“麥熟一晌不等人”。“過麥”是我們魯西南地區一年四季中時間最緊張、勞動強度最劇烈的時節,在短短十天左右的時間內,男女老幼齊上陣,沒黑沒白難喘氣,一天到晚連最起碼的衣食起居的生物鐘全被打亂,短短的十幾天絕對能讓人蜕一層皮、掉幾斤肉,期間真的就像進行一場殘酷的體力和心理“戰爭”,這一點我多年的親身體會真可謂是刻骨銘心、永遠難忘……
收麥的過程無非是“割、拉、曬、垛、軋、揚、裝”,但這其中的每個程序雖然輕重不一,但是,最讓人頭疼的是時不我待的“緊”和密集型勞動的“急”,往往是一般成年男人也吃不消,更何況當時我只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
先説“割”吧,炎炎烈日下,茫茫的麥田,當時只能用最傳統、最原始的鐮刀收割,低頭彎腰不計其數,戴着草帽仍揮汗如雨,苦累交加之時,如果要是再碰到麥子成片倒伏,自已真恨不得把鐮刀往自已脖子上割。一晌下來,腰痠背痛的幾乎能散架虛脱,胳膊上扎的麥芒疼癢難忍,這時候,最忌諱的就是地頭歇腳,一屁股坐下來,往往再想起身繼續收割都很難,為保持體力不因停歇“斷路”,只能是站着擦把汗喝口水重新投入“戰鬥”……
“拉”,在八九十年代的魯西南農村,地排車無疑仍是最傳統最實用的農活運輸工具。往地排車上裝割下的麥子雖然不算太累,但是,往車上抱麥的時候,胳膊、臉以及胸部稍不小心,都會紮上麥芒,那個滋味確實比割麥子還難受,好不容易裝上車往外拉吧,幾百斤的載重加上腳下鬆軟的土地,你就是肩膀勒緊車絆入肉三分把身體向前傾成弧形,甚至把臉貼到地上,車輪才能緩緩向前滾動,到了地頭,自然是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兩腿痠痛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也不想爬起來……
把麥子拉到軋好的場院裏,為方便軋場時拖拉機輾到每個麥穗頭,確保顆粒歸倉,首先必須把拉來的成捆的麥子用叉子或手抖落開,使其由收割後一把一把的“有規則排列”人為再變成“無規則排列”,俗稱“呵撒”,然後根據自家場院面積大小再用叉子攤開,在陽光下進行曝曬,以便使麥穗曬乾後便於輾軋脱粒。這時候,收音機裏的天氣預報成為主宰農村千家萬户命運的十二分敏感的“信息”。傍晚時分,一旦天邊出現烏雲翻滾、電閃雷鳴,一場不吃不喝分秒必爭的“垛場”大戰開始了,一叉一叉,在極有限的時間內把幾畝攤曬的麥子從低到高有規則地堆垛在場邊一個十來個平方的地方,然後再用塑料布或其它能遮風擋雨的傢什蓋起來並用石塊、繩子或掃帚固定好,趕在雨前讓麥子“緊急避難”,可以想象,那種高強度的體力損耗和精神緊張簡直無法形容。場院裏、大路上,沒有對話,沒有語言,只有火燒火燎般在所攤麥層和麥垛之間幾乎來回穿梭一般垛場的人們或拿着塑料布、牀單之類的遮雨工具在大路上往自家場院飛奔的身影。此時,最樸素的鄉親們無疑面對老天帶來的一場類似海嘯或地震一般的劫難,他們不能不為自已一年的血汗義無反顧地衝鋒陷陣。土地是生活的根,糧食是生存的命,在此時此刻體現的可謂淋漓盡致……
“軋”是麥收中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因為當時的農村軋麥子主要方式就是租用“小12”拖拉機拉上鐵磙子在攤好的麥層上按順逆時針轉圈圈。軋場按小時算,每小時20元,但是,在那個年代,即使“小12”拖拉機這樣現在看來很粗陋的打場工具一個村裏也就一兩台,所以,曬好麥子等軋時只能排隊。拖拉機為了“趕場”,幾乎晝夜不停加班加點在各個場院來回飛奔。為了能讓拖拉機擠時間給自家軋麥子,從曬好的麥垛上隨時攤場等軋又是一場和時間賽跑的“戰爭”,垛了攤,攤了垛,每次垛場或攤場,那種高強度的體力勞動和緊張氣氛幾乎都讓我暈厥,有一年,我因攤場垛場滴水未進熬了整整一個通宵,第二天,我癱倒在牀上根本爬不起來,冥冥之中,一輛嶄新的連割帶脱不出地頭就能裝麥子的新型機器“轟轟”地開進了我的夢中……
誰也沒想到的是,我的夢想居然真的在今天變成了現實。如今的新農村,當年割麥的鐮刀、拉麥的地排車、軋麥的鐵磙子幾乎絕跡成了“文物”,農忙麥收取而代之的是省時省力又省心的聯合收割機。“機器一響,麥粒滾淌”,機械化、集約化的高效耕收水平騰出大批勞動力走出鄉村進城務工,農業科技的進步讓農村廣大父老鄉親擺脱了原始傳統的體力勞動體會到了生活的富美和日子的甘甜。“蓋樓買車換手機,兩口子調情發信息”已經成了現在魯西南新農村真正的生活寫照。農村各類種植合作社、養殖合作社如雨後春筍般地成立起來,延續幾千年的農村“以地為生,靠地養家”變成了如今“以地生金,靠地發家”,新時期的“土地革命”盤活了土地,解放了勞力,讓農村勞動力有了更廣闊的施展才能的舞台和發展空間。城鄉一體化的進程日新月異,已經如春晚的魔術一般稍不留神就讓你目瞪口呆…..
麥收的日子,是辛酸的記憶,也是無限的感慨,是不可忘卻的歷史,也是夢幻多姿的未來……
作者簡介:張允盛,男,1972年1月生,中共黨員,大學文化,現為山東鉅野縣市場監管局宣傳科科長,菏澤市作家協會會員。自參加工作以來,除做好本職工作外,業餘從事新聞和文藝創作,先後在《菏澤日報》《羣眾文藝》(山東省文化廳主辦)《中國工商報》《中國消費者報》《山東工人報》等國家和省市級媒體發表小説、散文、文藝評論、小品等60餘篇,創作的小品在省、市電視台上演播出160餘場,曾先後獲編劇、導演一等獎,受到過山東省紀委、菏澤市委宣傳部、菏澤市人民政府等部門的通報表彰。其中在《中國工商報.文學副刊》發表的《哨音悠悠》《一腔真情鼓與呼》《珍貴的愛,難得的情》《情的過濾,愛的昇華》和《山東工人報》發表的《貪官和他的兒子們》等散文和文藝評論曾引起廣泛社會反響。創作的散文《永不倒下的偶像--懷念路遙》獲“榆林市作家協會、路遙文學聯誼會”頒發的“紀念路遙逝世二十週年徵文大賽”二等獎,並應邀參加在北京中國現代文學館舉行的由倪萍主持的“路遙逝世二十週年追思紀念”活動。
編輯:馬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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