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吉林汪清6月16日電 (郭佳 李軍俊)“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吉林省汪清縣向東156公里,是汪清林業局最偏遠的林場——蘭家林場。尋着聲音的方向,是一串深淺不一、歪歪斜斜的腳印。
六月中旬,山雨來得急、去得快。蘭家極荒僻,抬頭是參天的古樹,低頭是青苔地衣,耳邊更是常有飛禽走獸聲。每次進山張洪軍也不免心慌,喊上幾嗓子來壯膽。
張洪軍在清理森林防火隔離帶上的雜草 王辰 攝
只是,今春新栽種的苗木讓他放心不下,雨一停,他就鑽進山林了。
張洪軍,55歲,是一位老黨員,今年是他在蘭家工作的第34年。他是營林技術員,就住在山上,很少下山。方圓30公里,只他一人,電送不到山上,女兒總是勸他走。東北漢子不善表達,半天擠出兩個字——不走。
父親的執拗,女兒似懂非懂,與母親時來探望。
張洪軍是“林二代”。1986年,“子承父業”進入蘭家林場。那時蘭家很熱鬧,足有七八百口人。伐木工人身強體壯,殺四五頭豬還不夠一天吃。沒有電、沒有網,籃球場擠滿了打球的人和看球的人。後來有了電影,播《少林寺》,一連看幾天也看不膩。
伴隨着收音機裏《相約一九九八》的歌聲,蘭家的“繁華”開始消退。那一年,中國啓動天然林保護工程。人心思變,伐木工人紛紛下海尋出路。
“他們的工作是砍樹,沒樹砍就沒工作,我不一樣,我是種林的。”張洪軍留了下來。封存父輩的斧鋸,扛起營林的鐵鎬。這一次,子不承父業。
營林要講科學,張洪軍只有初中文化水平,但卻從未停止學習。從適地適樹到栽植技術,再到撫育管理,他無一不精,但他真正的“知識”來自蘭家10936公頃的土地。一年四季,寒來暑往。蘭家每個溝系地勢如何,什麼土壤,有幾條小路,他爛熟於心。
張洪軍並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他很熱忱,也很冷峻。一次,有人在偏遠地區割灌草,草草了事,結果被他發現。第二天,工段段長謊稱已經返工,不料他扭頭又去了一趟。還有一次,他發現樹栽得淺,當場責令剛種下的一萬株雲杉返工。
他知道有人不滿,但不在乎。有時,張洪軍運氣差一些。一年夏天,眼見種下的苗木“噌噌長”,卻不料遭遇山洪,他心疼得直跺腳,躲在山上的宿舍幾天不出門。等門開了,只見他扛着鐵鎬大步流星朝林子裏走。
蘭家林場始建於1975年12月,幾十年的伐木作業幾乎掏空山林,以張洪軍為代表的新一代營林人,硬是將森林覆蓋率提升到98.2%。張洪軍本有好機會離開,甚至心動過,作為經驗豐富的技術員,不少林場對他有意。“與世隔絕慣了,熱鬧的地方怕不習慣。”他説。
本世紀第一個十年過後,張洪軍的父親走了。父親生前告訴他,自己並不喜歡砍樹,不過為生計所迫,看見他不斷造林深感慰藉。張洪軍説,這麼多年的堅持算是“幫父親圓夢了”。
每次進山,張洪軍都隨身帶一把鐮刀。新苗旁邊容易生灌草,若不及時割除,會影響新苗生長。他手法極嫺熟,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一大片。
看着新苗,倒讓他想起多年以前,父親帶他栽種落葉松的下午,那時他還在上小學,當然還不能知道未來怎樣。如今那棵樹直徑約有30釐米了,每年松塔產量頗豐。
爬上瞭望塔,張洪軍環視四周——那是一片墨綠的林海,也是屬於他的一片“時間海”。“不走也對,多好。”他喃喃自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