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泰鐵牛破產清算,應建仁拿什麼還750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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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21
枯枝敗葉將散盡,零落成泥喪初心。
文丨Barosaurus
編輯丨小叮噹
絕大多數巨型企業的破產鬧劇,都是由多個“劇季”組成的連續劇,於是吃瓜從來就不會只有一時的趣味,反而綿延許久。
眾泰-鐵牛的破產風波,就是中國汽車產業“破產連續劇”的典型。
內部人士對《汽車公社》透露的最新消息有三大要點:1、鐵牛集團終究還是在推進破產清算,之前杭州臨安的澄清讓“傳聞”變成了“遙遙領先的預言”;2、眾泰和子公司也同樣在破產清算;3、鐵牛總計欠款750多億元。
無論是涉及金額還是破產清算的覆蓋面,都超出了原先業界的預期。
覆盤眾泰系的傾覆,在掙扎的軌跡裏能看到“努力”的口號,以及“洗白山寨”的突圍不破。應建仁家族的輪廓也並不是簡單的暴發户和投機者,更是“落後一步,處處捱打”的真實寫照。
全盤清算?750億大瓜還在後面
就在今年7月,眾泰汽車母公司鐵牛集團被曝光將破產清算。而如今,破產清算的陰影將投到整個眾泰系的身上。
內部知情人士對《汽車公社》獨家透露稱:“眾泰下面的子公司都在破產清算,包括研究院。鐵牛欠了750多個億。”知情人還補充表示,在眾泰執行破產清算之後,母公司鐵牛集團也將步入同樣的命運:“鐵牛也破產清算,就留眾泰本部,眾泰重新整合。”
狹義的破產,指的是破產清算,如果用美國《破產法典》(United States Bankruptcy Code)來對照,就是第七章“清算”(Chapter 7 liquidation),需要指派信託人收集債務人的資產,清算後用收益儘可能償付債權人。在汽車行業,瑞典薩博汽車在2011年破產重組失敗之後,於2012年被宣佈破產清算,連有着70餘年歷史的藏車館都被出售。當然我們知道,後來薩博和汽車相關的一部分資產被國能集團收購,遂有NEVS;再之後NEVS轉為恆大所有。
而很多時候,破產,是“破產重組/重整”的簡稱,也被稱為“破產保護”,對應美國《破產法典》的第十一章“破產重組”(Chapter 11 reorganization),通常不需要信託人執行,債務人持有其資產,儘可能償付債務,同時其商業活動仍然繼續。諸如通用汽車和克萊斯勒2009年的“破產”即為該範疇。
破產清算最終將是抹去一切,眾泰的困境甚至絕境,已經無可否認。
比銷量更慘的是利潤。根據眾泰汽車2019年年度報告,2019年度公司營業收入為29.86億元,同比暴跌 79.78%;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淨利潤-111.9億元,同比下降1498.98%;基本每股收益-5.52元,同比大跌1515.38%。單一年度鉅虧百億元,這在中國汽車歷史上實為罕見,但比起最新曝光的750億元欠款,這份虧損還不足以震撼人心。眾泰的111.9億元虧損似乎也無法去解釋750億元從何而來。
眾泰汽車的賬面數字,也確實容易令人滿腹狐疑。在眾泰汽車2020年一季度報告期末,公司流動資產121.43億元,流動負債121.75億元,短期借款達到48.9億元,應付票據14.32億元,應付賬款37.84億元,而其現金及等價物餘額僅為17.72億元。
但是考慮到眾泰汽車2016-2018年扣非淨利潤分別達到12.33億元、11.36億元和8億元,突如其來的資金荒很難解釋。難怪眾泰員工和一部分經銷商堅稱,應家將資金轉入鐵牛去炒房地產,轉為私人所有。
難怪眾泰汽車連續拖欠員工薪資,並且在今年5月底,眾泰汽車湖南基地發佈放假通知,稱由於汽車行業下行壓力及疫情嚴重影響,該基地全體在職員工放假時間從2020年7月1日至2021年6月30日,又鼓勵員工主動離職。
“眾泰就算找到新資金來源也沒用,都是應家為了自己套現。去年的30個億,説起來是用於復產和推新車,結果什麼都沒有。”一名眾泰內部人士對《汽車公社》如是爆料。
眾泰和鐵牛在破產清算之後,“重整眾泰”會是什麼結果?按照內部人士的解釋,既然無人接盤,眾泰的攤子只能由政府收拾,之前投資巨億打造的生產製造體系,如今只能賤賣、轉售、變更。
倉皇求變的應建仁,失勢撕裂的眾泰
2017年,我曾和朋友在上海用滴滴叫到一輛眾泰T600,那會兒這輛融合了諸多大眾集團車型特徵的產品,引發業界的好奇還大於鄙視。
“空間比奧迪Q5還大,用料也還可以,價錢合算多了”,年輕的上海本地車主居然並沒有嫌棄這塊山寨牌子,反而自豪地表示。
我想,當時眾泰人或許也有這種自豪吧。只不過,從仿照豐田大眾奧迪的2008、T600到保時泰,“皮尺部”的名頭越發響徹業內外,業界對“山寨之王”的抨擊和白眼日漸加劇,自豪與鄙視之間的撕裂也就愈發顯著。
曾經的眾泰,擁有勤奮、踏實、可靠的評語。
一位眾泰前員工告訴《汽車公社》:同眾泰的基層員工與研發部門打過交道的人,往往會給這羣揹着“山寨黑鍋”的人們相當意外的評價——接地氣、可靠得住。
無論是早先奇瑞A3負責人劉慧軍,還是後來從北汽跳槽過來、履新90天即“閃離”的某鐵牛戰略顧問,都給過眾泰基層員工不低的評價。2019年其赴眾泰研究院進行調研,居然給研發下了一個“靠譜”的評語。
平心而論,眾泰在核心技術上的缺失和質量把控上的短板,是不爭的事實,並且已經不符合消費升級進化軌跡之下的市場需求。但是,缺少正向平台、正向動力和正向設計更是高層總體把控的不足,底層員工對每一張圖紙的測繪、每一個螺栓的擰緊,則又是另外一回事。
有眾泰內部人士將矛頭直接對準眾泰的控制者——應建仁家族,包括徐美兒、金浙勇等鐵牛/眾泰高管成員,悉數屬於家族範疇。“應家就沒有想過好好造車,就是來撈一筆,”該人士憤憤地説,“如果事情做成了,員工也有工資,他怎麼撈都隨他,問題是車造不好,工人們生計也沒了着落。”
甚至員工內部還傳出應家這些年套現百億、去年拖欠工資不發就是為了讓上市公司購買其資產的説法。
未曾進入高校讀書的應建仁,在而立之年的1992加入到中國早期創業浪潮中,東拼西湊8萬元創立長城機械五金廠製造拖拉機零部件。如果沒有野心和眼光,他也不會在四年之後將業務延伸到機動車零部件領域,聚焦麪包車鈑金件配套的浙江鐵牛實業有限公司成立於1996年,也就是後來拖欠750億的那家公司的雛形。
那時,眾泰還不存在,昌河等如今沒落的名字反而風生水起。昌河面包車儘管熱銷,但覆蓋件全部需要從日本進口,應建仁看不下去了。砸錢、請專家,1999年,鐵牛1018A汽車頂蓋板獲國家重點新產品獎並拿下昌河訂單。2003年開始,應建仁又不再滿足於配套供應商的角色,在收購兩家汽車空殼公司和一條台灣生產線後,眾泰汽車就此誕生。
我們無法判別當時“不滿的應建仁”到底只是出於商機的考量,還是確鑿帶有民族主義情懷。不過太久的順風必然造成麻痹,以至於後來的傾覆風險開始積蓄。
應建仁太習慣用“自家人”。從最初其姐夫吳建中出任眾泰董事長,到2015年之後金浙勇執掌操盤,始終跳不開“任人唯親”的藩籬。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前期眾泰的成功,離不開“山寨模式”,而山寨路線締造者吳建中卻被業界有些人掛上了“悲情英雄”、“能幹實事”的標籤,後來的大乘汽車再度復刻眾泰大邁,也無以為繼。那時不太過問具體業務的應建仁,倒是成為不少人眼裏“山寨”之源。
“廉價盜版”、“不思進取”的詬病之聲,應建仁不會聽不到。從2017年開始,眾泰汽車的研發投入比重開始向上走,2018年和2019年分別達到7.12億元和8.76億元,比起諸多自主頭部企業自然不可企及,但已經算中等車企裏“看得過去”的水平。各種概念車的推出、新設計語言的露面,眾泰隱隱有改頭換面之勢。而借道經銷商以挺進美國,這條路線眾泰甚至比傳祺走得還要堅定。
溺水之人的手腳都是瘋狂揮舞着的,應建仁竭盡全力試圖扭轉眾泰的“山寨形象”,然而終究積重難返。
作為多元化產業的集團,鐵牛-眾泰在房地產上的虧損,很可能是750億元欠款的重要來源。“眾泰小鎮”現在已經成為員工口中批判的典型,以及業界的一個笑談。”
如今對照750億元,不難明白應家為什麼這樣對待員工和供應商、經銷商。
時代的進化腳步,一旦加速,便再難跟進。縱然企業家有心升級產業,然而當資金重壓臨頭,便不可避免丟棄研發、口碑甚至良心。
彼之悲劇,眾之階梯
中國汽車正在經歷大洗牌。這一浪潮,我們在兩三年前就已經預料,現在只是兑現而已。
誰會倒下?缺乏誠意、缺乏實力的弱勢車企。眾泰便是其中最為典型的“黑色範本”:研發缺少正向和自主性,一味地山寨模仿;營銷劍走偏鋒,竭澤而漁;整個體系未能建立正確、健康的導向,在飲鴆止渴的道路上飛奔。
淘汰賽已經拉開了序幕。
回顧最近幾年對整個自主車企陣營的評價,“分化”應該是最重要的關鍵詞之一,自然,合資車企內部同樣也在分化,譬如新登頂的一汽-大眾和退出的長安標緻雪鐵龍,便有着判若雲泥的命運。
如果我們統計出TOP10自主品牌在整個自主陣營裏的銷量佔比,很容易發現“頭部集中”趨勢。2020年11月,前十強自主品牌銷量佔比已經高達73.5%,而2019年全年,這個數值還是67.6%。從2015年到2018年,53.9%、53.0%、66.7%、65.5%……儘管有階段性起伏,但整體的上漲勢頭不言而喻。
誠然,下半年比上半年銷量更高,2020年上半年也的確因為疫情拖累了成績表現,但對車企來説,年銷量10萬輛也並非能確保開工率和盈利能力。故而説半數車企已經瀕臨懸崖峭壁旁側,並不誇張。
在工信部註冊備案的汽車製造商名目裏,2015年的數字是171家,雖然統計方式上和乘聯會存在差異,但諸如雙環、美亞、黃海等的淡出,也意味着在新勢力完成加入榜單之後,乘用車名目總數開始縮水。華泰、海馬、眾泰等已經岌岌可危,部分品牌還傳來破產清算的小道消息。從2021年開始,這份名單會開始顯著收縮。
凋落的名單還在延長:青年、眾泰、華晨……陣痛之後,中國汽車產業將在滌盪中更為輕靈澄澈——眾泰沒落,眾方能泰。這是悲劇還是喜劇,也已經不再重要。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