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2日,在瓦爾代辯論俱樂部的視頻演講中,俄羅斯總統普京出人意料的邀請美國與俄羅斯一起參加納卡地區衝突的斡旋,希望能夠使該地區儘快實現停火。那麼,普京此舉有何深意?
納卡地區的衝突異常慘烈,阿塞拜疆和亞美尼亞雙方已有超過5000多人死傷於這場衝突。而對於人口只有300萬的亞美尼亞來説,已經頗似一場全民戰爭。不少亞美尼亞婦女已經主動要求參戰,祖孫三代同赴戰場等現象已經足以説明戰事之慘烈。如果衝突持續的話,該地區的嚴重人道主義危機將在所難免。而對於在高加索地區有着戰略安全利益和地緣政治利益的俄羅斯來説,自然是急在心頭。導致普京日前公開呼籲美國介入納卡爭端參與斡旋。
普京之所以呼籲美國介入納卡衝突和參與調解,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原因。(一)納卡衝突的歷史成因複雜,不是哪一個國家可以一力解決,需國際社會共同介入。(二)阿塞拜疆這次是有備而來,背後有土耳其力挺。普京呼籲美國介入,意在讓美國牽制土耳其。畢竟,土耳其目前還不至於和美國徹底翻臉。(三)自2014年被美國及西方國家制裁以來,俄羅斯的經濟增長緩慢,並在烏克蘭,敍利亞,利比亞都有介入和戰略消耗,再介入納卡衝突的話,實力上已經有所不逮。實際上,俄羅斯斡旋的兩次停火均告失敗。(四)普京是明智的。他呼籲美國介入,也是為了不讓美國作“壁上觀”。(五)普京這樣做,可以展現出在國際事務中與美國的合作姿態。
自納卡地區9月27日爆發衝突以來,即便是官方數字,雙方也已有5000多人死傷,而實際傷亡人數顯然不止這些。從戰爭形態和進程來説,阿塞拜疆顯然是“有備而來”,不管是武器裝備還是戰術打法,阿塞拜疆都佔有明顯優勢。顯而易見,這是一場經過嚴密規劃的戰爭。阿塞拜疆的戰略目的意在奪取納戈爾塔——卡拉巴赫這片爭議領土。所以,阿塞拜疆不會輕易實現停火。而衝突進程也印證了阿塞拜疆的這一目的。
從戰爭進程來看,這是一場“不對稱”戰爭。首先,亞美尼亞與阿塞拜疆在體量,經濟實力,乃至整體實力上均有差距。阿塞拜疆有1000萬人口,有石油天然氣資源為保障,這些年來的發展速度在高加索地區也是最快的。有了經濟實力,也就有了軍備的增強。阿塞拜疆從以色列和土耳其獲得了大量的現代化武器。反觀亞美尼亞,經濟發展緩慢,人口只有309萬,武器還停留在1993納卡衝突時的水平。戰術打法上也相當原始和古板。
戰事的進程也印證了基於雙方實力對比上的分析。從戰場的總體形勢來看,亞美尼亞是被動挨打的,而阿塞拜疆則佔據着明顯優勢。主要體現在武器的“相剋”和戰術的運用這兩個方面。亞美尼亞仍然沿襲着1993年時的打法,築戰壕,擺坦克,藏掩體及火力阻擊。儘管也使用了較為先進的導彈防禦車,但在阿塞拜疆更具現代作戰氣息的預警機和無人機配合進攻下,無異於是田地裏的“稻草人”。從雙方公佈的視頻中不難看出,亞美尼亞的導彈車,坦克,裝甲車,戰壕裏的士兵,都是阿塞拜疆無人機的“靶子”。9月27日衝突以來,阿塞拜疆已經佔領了卡拉巴赫地區的多個據點,目前正在繼續向卡拉巴赫地區南部推進。全面佔領卡拉巴赫地區的戰略意圖已經非常明顯。
納卡位於高加索地區的敏感地帶,如果此地成為熱戰區域,必然對俄羅斯的戰略安全和地緣政治平衡構成威脅和壓力。所以,俄羅斯是真心不希望此地發生動亂。為此,自本次衝突爆發以來,俄羅斯一直保持着謹慎態度。儘管俄羅斯在亞美尼亞有駐軍,但俄羅斯至今也沒有憑藉武力制止衝突的行動。相反,俄羅斯一直在力促雙方和談。顯然,俄羅斯清楚阿塞拜疆的背後力量,不想因此再次陷入一場新的地區衝突。為此,在俄羅斯的積極斡旋下,阿塞拜疆和亞美尼亞於10月10日在莫斯科簽署了停火協議。然而,由於歷史成因和衝突背後力量的助推,註定了這個停火協議的脆弱性。10月10日的停火協議,以及10月17日晚間阿亞雙方達成的人道主義停火協議均是“曇花一現”,沒有能夠起到作用,雙方至今仍然在激戰中。
阿亞雙方之所以“停不下來”,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阿塞拜疆的戰略目的尚未完全實現。而亞美尼亞自然也不甘心“在手多年”的“領土”失去。二是阿塞拜疆的背後力量(主要是土耳其)力推戰爭繼續。基於這兩點,停火顯然不可能輕易實現。對於俄羅斯來説,似乎也有幾分無奈,所以,從現實考慮,俄羅斯希望美國等國際社會介入,在避免俄羅斯自己深陷其中的前提下,儘快使納卡地區衝突停下來,那樣對俄羅斯最為有利。
納卡地區的領土爭端是一個歷史問題,同時也是一個“癥結”。從某種程度來説,納卡地區的主權曾歸屬於阿塞拜疆,但在納卡地區生活的卻主要是亞美尼亞人。歷史上,亞美尼亞人與阿塞拜疆人有仇怨,主要是奧斯曼土耳其時代所“結”。而納卡地區的土地與人口“不統一”的癥結又使衝突一時“無解”。基於此,即便是俄羅斯介入可以用武力方式強行使雙方停火,但卻仍然無法解決“領土歸屬”這個根本矛盾。
阿塞拜疆這次顯然是“有備而來”,其戰略目的就是要“奪回”納卡地區的控制權。有着土耳其背後撐腰的阿塞拜疆,如果不實現戰略目的的話,顯然不會輕易罷手。阿塞拜疆與土耳其的關係實質上就是“一個民族兩個國家”。隨着土耳其這些年來的力量增長,其對阿塞拜疆的支持也更具實效了。比如,在這次衝突中,土耳其支援了阿塞拜疆大量的TB2無人機,並給阿塞拜疆提供了預警機支援,幫助阿塞拜疆拿下了制空權,導致亞美尼亞的坦克,裝甲車,導彈防禦車,戰壕掩體都成為了無人機的“靶子”。而土耳其對阿塞拜疆的力挺,也使俄羅斯很無奈。因為,以俄羅斯目前的財政狀況,如果與土耳其再次在地區熱點問題上糾纏的話,必然會加重俄羅斯的負擔,進一步削弱俄羅斯的實力和影響力。
也許是土耳其的實力在增長,也許是土耳其在依仗北約成員國的身份及土耳其自身的戰略地理位置的重要性,總之,土耳其已經越來越“無視”俄羅斯的軍力優勢,分別在敍利亞和利比亞這兩個中東地區的熱點問題上與俄羅斯較上了勁。如果俄羅斯在納卡問題也強行介入的話,勢必會在高加索地區與土耳其再次糾纏在一起。那樣的話,不僅會加大俄羅斯的戰爭消耗,而且會使美國“漁翁得利”,所以,普京呼籲美國介入納卡衝突,既可以藉助美國的力量對土耳其形成制衡,又可以使美國無法置身事外。可謂是一舉兩得。
在納卡地區衝突後,俄羅斯曾與美國和法國一起發表了一份聯合聲明,呼籲和要求阿塞拜疆與亞美尼亞在納卡地區保持冷靜,立即停火。然而,由於美國正值大選,且美國似乎也不願過深介入這起事端,所以,只有法國的馬克龍在力促停火。然而,土耳其卻不買賬。對於馬克龍的“指責”,埃爾多安卻是強力回懟。在23日的講話中,埃爾多安毫不掩飾對阿塞拜疆繼續進攻的支持。顯然,法國的出面無濟於事。而從實力對比和關係角度來説,目前的土耳其還不敢對美國過於“無視”。所以,如果美國介入的話,土耳其顯然也要有所收斂。鑑於此,普京呼籲美國介入,應該是個戰略智慧問題。
納卡衝突之所以如此發酵和難以停下來,還有着遠非土耳其力挺阿塞拜疆這一個因素,也有着令人費解的其他複雜因素。比如,以色列給阿塞拜疆提供了大量的先進武器。究其原因,也許是經濟利益,也許是以色列的戰略考量。還比如伊朗在阿亞這場衝突中的態度問題。在伊朗8000萬人口中,阿塞拜疆族人口有近2000萬,按理講,伊朗應該傾向於阿塞拜疆似乎才更合乎邏輯。然而,伊朗的態度卻似乎是更傾向於亞美尼亞。至於緣由,也許是基於與以色列對着幹的因素,也許是擔心土耳其藉機擴大影響後會導致伊朗境內阿塞拜疆族人“有想法”的考量。總之,這些複雜因素的存在,也促使俄羅斯必須在阿塞拜疆與亞美尼亞的這場衝突中儘量保持謹慎的態度。
綜上所述,普京呼籲美國介入納卡衝突,協助實現停火的舉動,並不是簡單的“甩鍋”。而是基於納卡衝突的歷史成因,土耳其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阿塞拜疆與亞美尼亞背後力量的複雜關係,俄羅斯目前的經濟狀況,美國可發揮的作用,甚至於包括俄羅斯最根本的戰略利益等諸多因素的考量,客觀的説,是俄羅斯基於現實的戰略選擇,也是普京戰略智慧的體現。
至於納卡地區的衝突何時能夠真正實現停火的問題,應該説已經有了些眉目。在普京發出呼籲和邀請後,美國也有了回應。據CBS電視台25日報道,美國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奧布萊恩表示,已經按照美國總統特朗普的指示,正在説服阿塞拜疆和亞美尼亞停火而亞美尼亞已經同意。另據俄羅斯衞星通訊報道,在亞美尼亞同意停火後,一直都很強硬的阿塞拜疆總統阿利耶夫也已經表態“願意停止軍事行動,重返停火談判”。由此看來,納卡事態似乎出現了轉機,但願這次停火別再是“曇花一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