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檢察院依法監督，案件真相就還原不了，我就要揹負這幾百萬的債務……”近日，收到法院的判決書後，張蓉特地給江蘇省江陰市檢察院檢察官打來電話表示感謝。
房屋被拍賣自己卻毫不知情
2018年10月25日，遠在雲南昆明的張蓉突然接到好朋友打來的電話，稱其名下的房子正在司法拍賣平台上掛拍。慌了神的張蓉趕緊聯繫自己的父親去法院瞭解情況。
經向法院查詢得知，張蓉的前夫方偉在2013年8月（婚姻存續期間）向朋友蘇東借款330萬元，一直未還款。2016年3月，蘇東將方偉與張蓉一併起訴至江陰市法院，請求法院判令方偉與張蓉共負還款責任。法院窮盡手段無法向張蓉送達應訴通知書、開庭傳票等文書，於是公告送達並依法作出了缺席判決。
判決生效後，蘇東一直未收到還款，遂去法院申請強制執行，張蓉名下的兩套房產均被法院查封，其中一套進入司法拍賣程序。
“這筆債務我一點都不知情，我和方偉在2013年8月底就離婚了，也不知款項用途！”2018年11月，張蓉向江陰市法院提出再審申請，可此時再審申請超過期限，法院依法駁回。
張蓉到處找前夫方偉，想要問個明白，但一直沒找到。可從方偉舅舅金民處得到的一份錄音材料讓她大吃一驚。錄音中，方偉稱330萬元已經歸還蘇東。
“既然欠款已經歸還，為何蘇東仍要提起民事訴訟？”憑藉錄音材料，張蓉向公安機關報案，認為方偉、蘇東涉嫌虛假訴訟，侵害自己的合法權益。同時，張蓉向檢察機關提出民事監督申請，認為該案事實不清，涉嫌虛假訴訟，並提供了上述錄音材料。
檢察官深入調查還原事實真相
檢察機關依法受理此案後，承辦檢察官審閲了相關案卷，發現僅憑這份錄音材料無法確認涉案款項已全部歸還，還需詢問多名當事人，調取銀行相關憑證才能確認涉案款項去向。
承辦檢察官主動聯繫承辦民警，多方調查核實後查明，2003年8月，方偉因生意失敗，債台高築，遂向好友蘇東借款，並承諾可以給予高額利息。為賺取利差，蘇東以自有房屋房產證作抵押，向小額貸款公司借款330萬元，再將這筆錢轉借給方偉。經方偉指示，330萬元被轉入輝煌公司（當時方偉為該公司實際控制人，其舅舅金民為法定代表人）的會計賬户。後方偉未能按時支付利息給蘇東，蘇東每月卻要按時向小額貸款公司支付利息。因小額貸款公司還款利息過高，蘇東難以維持，於是就和方偉商量，先找一筆資金把借款還上，把房產證拿回來，再用該房產作抵押、以輝煌公司的名義去銀行貸款，然後再把借款還上，這樣只要給銀行支付相對較低的貸款利息就行。方偉表示同意。
在朋友的介紹下，方偉與蘇東找到了秦航（專做短期資金拆借生意）幫忙，並告訴秦航：只要秦航願意借400萬元給蘇東，把蘇東的房產證拿回來，輝煌公司的銀行貸款一放款，當日即轉入秦航指定賬户名下，還承諾給其4萬元好處費。秦航覺得有利可圖，即出借400萬元給蘇東。
隨後，蘇東用從秦航處借來的400萬元結清了小額貸款本金和利息，拿回了房產證。2013年10月，輝煌公司與銀行簽訂貸款合同，由金民作為該筆貸款的保證人，同時蘇東以其名下估價700萬元的房產作抵押擔保該筆借款。2013年11月，銀行向輝煌公司發放貸款500萬元，其中400萬元當日被轉入秦航指定賬户，剩餘100萬元被方偉轉至其個人賬户作私用。
2016年3月，輝煌公司未能按約支付銀行利息，銀行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輝煌公司、金民、蘇東歸還借款及利息。輝煌公司早已不實際經營，方偉也不知逃債到何處。作為房屋抵押人的蘇東非常害怕自己的房子因該訴訟被拍賣，但對於如何彌補這500萬元的虧空，蘇東卻無計可施。
經諮詢好友，蘇東想到：一方面，2003年方偉向其借款時並未離婚，330萬元借款應該是夫妻共同債務，其妻子張蓉系某集團的千金，應該具有償還能力，可憑藉手裏的借條起訴方偉和張蓉。另一方面，蘇東找其表兄出手幫忙，希望其表兄開辦的開門紅公司能“買下”銀行對輝煌公司的500萬元債權，並告知其表兄，金民名下有至少3套房子，該債權肯定可以得到清償。蘇東心想，兩方面同時着手進行，這500萬元的大窟窿就一定可以填上，自己的房子也可以保住。
2016年3月，蘇東起訴至法院，請求法院判令方偉、張蓉歸還借款330萬元及利息。法院判決：方偉、張蓉對借款330萬元及利息承擔共同清償之責。後進入法院強制執行，於是有了文章開頭張蓉的房子被法院拍賣的一幕。
2016年5月，蘇東表兄的開門紅公司受讓銀行對輝煌公司的500萬元債權，並於同年6月向法院起訴輝煌公司及保證人金民要求還款。2017年7月，法院作出判決：輝煌公司歸還開門紅公司借款本金500萬元及利息；金民對上述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開門紅公司放棄了對蘇東的起訴，蘇東的房子保住了。
到此，案件的來龍去脈終於清晰。
提請抗訴後申請人拿回房產
據承辦檢察官介紹，該案案情複雜，最初的330萬元借款幾經周折實際產生了4層借貸關係：第一層，即蘇東向小額貸款公司借款330萬元出借給方偉；第二層，即蘇東向秦航借款400萬元用於歸還小額貸款公司欠款；第三層，即輝煌公司向銀行貸款500萬元，其中400萬元歸還秦航。由於方偉系輝煌公司的實際控制人，且存在公司賬户與其個人賬户混用的情況，故在法律上輝煌公司即代表方偉，輝煌公司的代償行為不僅消滅了秦航與蘇東之間的債權債務關係，也消滅了方偉與蘇東之間的債權債務關係；第四層，即開門紅公司受讓銀行對輝煌公司的500萬元債權及相應利息後，起訴至法院，法院判決輝煌公司返還本金500萬元及相應利息，金民承擔連帶清償責任。因開門紅公司對銀行的債權受讓，第三層借貸法律關係歸於消滅。
“從上述四層法律關係的演變過程可以看出，本案方偉結欠蘇東的330萬元借款，最終轉化為了輝煌公司結欠開門紅公司500萬元及利息。”承辦檢察官總結道。
承辦檢察官認為，蘇東明知與方偉的債權債務關係已經消滅，仍起訴方偉及其前妻，方偉在庭審中也認可蘇東的虛假陳述，兩人主觀上均非善意。方偉作為輝煌公司的實際控制人，用公司的貸款歸還蘇東借來的400萬元，其在公司資不抵債、個人身負數債的情況下，從未以自己或公司的名義向蘇東行使追償權利，在庭審中也未以此提出抗辯，現追償訴訟時效已過，這不符合常理。這也從側面反映出兩人存在惡意串通，企圖通過該訴訟獲取非法利益，侵害另一當事人張蓉的合法權益。2019年11月，江陰市檢察院就該案向無錫市檢察院提請抗訴。
2020年1月，無錫市檢察院採納了江陰市檢察院的意見，向無錫市中級法院提出抗訴。2020年2月，無錫市中級法院指令江陰市法院再審該案。歷經三次開庭，2020年12月，江陰市法院判決撤銷原審判決，駁回蘇東的訴訟請求。根據此判決，張蓉向法院申請執行迴轉，拿回了房子的全部拍賣款。
蘇東、方偉因涉嫌虛假訴訟罪均已被公安機關立案。目前，案件還在進一步偵查中。
（文中人物和公司均為化名）
來源：檢察日報
作者：肖豔、趙春燕
來源:江蘇檢察在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