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後人大代表涉黑】新聞閣2015年7月28日訊 34歲的鄒園林長相斯文。看過他照片、見過他的人都説他一點都不像“黑老大”。但長達33頁的起訴書指控稱，鄒園林團伙涉嫌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檢方指控該組織長期在公共場合聚眾霸市，暴力逼債致使參賭人員妻離子散、背井離鄉，甚至影響國家重點工程建設，個別人員還非法持有槍支。
而讓人們更無法理解的是，這個團伙的“老大”竟然只是一個80後，而且還是當地的人大代表。
80後人大代表涉黑
人大代表鄒園林涉黑案創造了安康歷史上的多個第一：
涉案人數最多：抓捕78人;
受審人數最多：30人被檢察機關指控犯罪;
涉罪名目最多：其團伙共涉嫌賭博、聚眾鬥毆、尋釁滋事、故意傷害、故意殺人、詐騙、非法持有槍支等罪名十多項。其中，鄒園林一人罪名達十一項，除賭博罪和故意殺人罪外還涉嫌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罪、強迫交易罪等等;
審理時間最長：從2014年9月18日始到10月20日結束。一審審理至今超過270天仍未判決，一度報至最高人民法院申請延期。
安康市宣傳系統一位官員告訴華商報記者，鄒園林團伙被打掉後安康社會治安有了根本性好轉。他説，此前安康的社會治安綜合排名每次都在全省後位。但鄒案被查處的2013年以後，安康治安綜合排名每次都在全省前三。
80後人大代表涉黑
聰明有頭腦還是“靠武力掠奪”
1981年出生的鄒園林是安康市漢濱區縣河鎮鞏固村人。這個小山村距安康城13公里，鄒家老院子位於村子北端的一處山坡上。村民告訴華商報記者，鄒園林父母早些年去安康城郊做小生意，鄒園林從小跟着父母進城，並不在村裏長大。
村民介紹説，應該是受家庭影響，鄒園林從小不怎麼喜歡讀書，經常和同學打架。1996年前後初中畢業就不再讀書，跟着父母在安康做小生意，“這娃以前腦瓜子蠻靈的，就是不喜歡讀書。”從小在城鄉結合部長大，初中畢業就走上社會的鄒園林喜歡結交朋友，加之他家庭經濟條件不錯，所以周圍總是有一些同齡人追隨。據一位前些年曾和鄒園林一起玩耍過的人士回憶，鄒家在安康有門店和生意，鄒園林長期幫助父母打理生意，當地許多人稱鄒父為老闆，戲稱鄒園林為“二老闆”。
鄒園林2013年被警方拘押後，縣河鎮當地人對鄒園林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評價。欣賞他的人認為他聰明有頭腦，有了錢後不忘家鄉，曾捐錢做過善事。瞧不起他的人，則認為他的原始積累是靠武力掠奪奪取來的，比如為強攬工程故意製造事端，毆打他人並一度壟斷當地的砂石料供應。
關於鄒園林採取武力強攬工程一事，安康市檢察院起訴書稱：2009年春，在建高速公路從安康經過，已經拿到某一個標段砂石料供應權的鄒園林為了謀求更大利益，讓手下人駕駛摩托車故意與另一標段經理張某發生碰撞。隨後率領手下“小弟”對張某派來協商處理的人進行威脅、毆打，以此給張某施壓。張某迫於無奈，只好拱手將自己標段的全部砂石供應讓給鄒園林等人。僅此一項，鄒園林等人就獲利潤110萬餘元。
完成人生第一筆財富積累的鄒園林至此開始有了自己的事業。他註冊了砂石供應廠。為了讓幾個追隨自己的合作伙伴死心塌地，鄒園林對砂石廠內部進行了“股份制”改造，事業由此開始突飛猛進。後來他又在安康開辦商行和擔保公司。
鞏固村一位長輩説，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鄒園林開始沾染賭博，“後來聽説他又開始參與放高利貸!”
7月26日，鄒園林的家人婉拒了華商報記者的採訪。
賭局中遙控賭具“下套”被騙者上門要錢被砍翻
如果不是意外遭遇鄒園林，1989年出生的陳默應該還在做生意。而如今，他的遺體存放在醫院的太平間裏。陳默父親陳思剛告訴華商報記者，幾年來他一直在等司法機關對鄒園林等人的判決結果，給死去的兒子討個公道。安康小夥陳默和鄒園林的初次見面是在2013年2月21日晚。陳默是安康河西鎮二檔村人，2010年部隊轉業回鄉做建材生意。2013年初，由於生意需要，陳默想拆借一筆資金。這時候有人向陳默介紹了鄒園林，説鄒是安康市龍躍融資擔保有限公司的老闆，有資金運作渠道。陳默提出想約見鄒園林。
司法文書顯示，在獲悉陳默想和自己見面後，作為安康市龍躍融資擔保有限公司控制人的鄒園林，馬上安排手下張某(至今在逃)等人趕快“設局”。
初中文化的張某是安康高坪村人，此前剛從甘肅嘉峪關帶回一套遙控賭具。鄒園林看完張的演示後，認為這是一個“發財”神器。所謂“設局”，就是鄒園林邀請想找他融資的陳默打牌，張某等人在周圍通過遙控賭具暗中傳遞信號。
當日22時許，賭博開始，賭博方式為當地傳統的“搖骰子”。鄒園林和陳默等四人坐莊，遙控賭具的振動棒就綁在鄒園林褲腿裏，遙控器則掌握在能觀察到陳默舉動的楊某手中。楊某根據陳默手中的牌，隨時發信號給鄒園林。
這顯然是一場有預謀的“賭局”，當陳默説他已經輸完8萬元時，旁邊的陳某和胡某馬上準備“借錢”給陳默。當然，陳默也很清楚這樣的“借錢”其實就是高利貸。
賭博一直到凌晨才結束，一算賬，加上借款利息，陳默當晚一共輸給鄒園林120萬。
次日，陳默趕到鄒園林位於安康市興安西路的公司，給對方補齊了20萬零頭，給鄒園林手下胡某打了一張100萬的借條，名義為“工程款”。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幾天後陳默逐漸意識到自己被“下套”，找了幾個人將胡某帶到郊外荒山上，脅迫其交出欠條銷燬，並傳話説隨後會找鄒園林算賬。
鄒園林立即安排“小弟”張明勇帶着幾個青年男子和8把砍刀，組織“防範”。3月2日下午，怒氣衝衝的陳默帶着五個人找到鄒園林，尚未進門就同早有準備的“鄒家軍”發生衝突。
埋伏已久的“鄒家軍”手持砍刀、木棒、啞鈴、斧子等兇器衝了出來，沿街追殺。陳默被砍倒，搶救無效死亡。
司法文書顯示，案發後鄒園林先是安排部分當晚鬥毆的人外逃，並從公司支取4萬元經費;二是統一口徑、訂立攻守同盟;三是讓兩個手下去向警方自首並做假口供。
數度“刑拘”、“勞教”卻仍當選人大代表
涉黑團伙持械羣毆，公開殺人，安康城內一時間議論紛紛。案件最初由當地的漢濱分局偵辦，但辦案數日卻進展艱難。
輿論對這起離奇殺人案的報道引起了省委政法委相關領導的注意，批示“迅速破案，消除社會影響”。同時省公安廳也派出了一名副廳長到安康督辦案件查處。
同年3月22日，安康市公安局成立了以局長為總指揮的專案組，並採取了非常規的“異地用警”。
專案組抽絲剝繭，來自多方面的信息共同指向鄒園林是幕後主使，而鄒同時還是漢濱區十七屆人大代表。
2013年5月2日，專案組向漢濱區人大常委會發函，請求允許採取措施。次日得到許可，鄒以涉嫌賭博罪被刑拘。
鄒園林案發後，有關部門和社會都有一個疑問：鄒園林這樣的人是如何當上人大代表的?而司法文書顯示，在2011年當選漢濱區第十七屆人大代表之前，鄒園林有過5次被司法機關打擊處理的不良記錄：
1999年7月其因搶劫被刑拘，隨後取保;2000年3月因毆打他人被罰款;2000年8月因毆打他人被行政拘留15日;2000年8月因鬥毆打傷他人被勞教三年，2007年8月因涉嫌故意毀壞財物被拘留勞教。
實際上，鄒園林還有多起未被司法機關記錄的案例，包括襲警。據“3·2”專案組的材料顯示：2012年7月18日，鄒園林等人在安康一家娛樂城同老闆馬某發生爭執，遂指使“小弟”成勇、汪玉等凌晨衝進娛樂城打砸。鄒隨後多次到監所探望代他受過的“小弟”們，並用數萬元現金安撫補償。
2010年8月，鄒園林的奧迪車同三輪車刮擦。鄒親手毆打三輪車主。附近執勤的唐姓民警上前勸解，鄒等人對警察圍攻謾罵，將交警踢倒在地，後逃離現場。
2012年4月，已經當選人大代表的鄒園林在一家洗浴中心與工作人員發生衝突，鄒受傷吃虧。鄒園林不滿意警方拘留罰款的處理，授意“小弟”陳某等持消防斧、砍刀打砸，砍傷保安，損毀財物10萬餘元。隨後掏錢安排人外出躲藏。資料顯示，鄒園林還長期在安康開設賭場，其中的一個聚點是漢濱區工人文化宮二樓。賭場現場放高利貸，事後持砍刀威脅賭客催債。
7月24日，安康市漢濱區人大常委會相關負責人向華商報記者介紹，區縣一級人大代表的推選渠道有兩種，一種是社會組織推薦，一種是基層選民直選，鄒園林的代表資格屬於後者，即由他户籍地所在的縣河鎮羣眾直選而來。這位負責人還説，2011年底漢濱區人大換屆時，縣河鎮給區人大常委會上報包括鄒園林在內的初選名單。漢濱區人大常委會在拿到名單後逐一給區公檢法司去函，要求對方清查候選人是否受過刑事處罰。後來漢濱分局來函，稱鄒園林在2007年被拘留勞教過一次。
漢濱區人大常委會當即給鄒園林所在的縣河鎮去函，説希望給選民做工作，最好讓鄒園林退選，“每個公民只要沒有被剝奪政治權利，都有選舉和被選舉權，雖然選舉法裏未規定受過刑事處罰者不能參選，但我們當時還是建議他不參選”。
但最終鄒園林仍是當選。縣河鎮領導給區人大的答覆是，鄒園林給村裏贊助過一筆修橋的資金，“羣眾基礎好”。
該負責人説，事既如此，漢濱區人大常委會也就承認了鄒園林的人大代表資格，“我和他談過幾次話的，希望他珍惜這個榮譽，不要幹違法亂紀的事，他答應説一定會。”
“保護傘”的問題還在調查中
鄒園林涉黑團伙被警方打掉，收繳槍支3支，砍刀等110餘件，凍結、扣押涉案資金、房產、車輛總價值1000餘萬元。當地一直盛傳背後有公職人員充當保護傘。但當地許多部門或不願提及，或稱還在調查中。
起訴書記載，安康市漢濱區委某部門人員、出生於1975年的徐恆也是鄒案眾被告人之一，其涉嫌的罪名有賭博罪、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虛報註冊資本罪和尋釁滋事罪。
檢察機關指控稱，2011年前後，徐恆多次提供資金給鄒園林，向參賭人員放高利貸。2010年8月，徐恆為家裏長輩在當地一農家樂過生日。期間因打麻將同女老闆石某爭執，遂將女老闆踢倒，電話召集了一幫人打砸。女老闆求饒，徐則要求對方母女跪在雨中給自己道歉。
徐恆在2013年5月被抓後，當地一直議論其為鄒園林“保護傘”之一。安康當地政法人士説，徐恆其實算不上“保護傘”，雖然年齡比鄒大，但其不過是鄒的一個“小弟”而已。
徐恆所在部門負責人説，徐被抓後，查閲檔案才發現徐不是公務員，只是一名辦公室工勤人員。按照該負責人的説法，2000年前後單位組建時人手緊張，有領導推薦了在鄉鎮開車的徐恆。
對徐恆哪裏來的那麼多錢給別人放高利貸，該負責人説他們也不清楚。但他承認，工人身份的徐恆每月基本工資1000多元。由於徐案至今沒有司法定論，所以單位暫未對徐處理，如今每月仍發基本工資的70%。
2014年5月，安康市公安局漢濱分局副局長汪明玉因鉅額財產來源不明、翫忽職守被調查並移送司法。當時安康各界一直認為汪就是鄒園林的“保護傘”。但在近日宣佈的對汪明玉的判決中，記者未看到和鄒案有關的任何表述。
安康市中院一位負責人説，刑法以前對涉黑犯罪認定中，“保護傘”是構成該罪名的必備要素之一。但刑法修改後不再認為“保護傘”是必備要素。曾參與鄒案辦理的一名高級警官則回答説，“保護傘”的問題還在調查中，尚無明確結論。
安康市中院的上述負責人還説，鄒案去年9月開庭，之所以到現在還沒判決，主要是審理中發現一些證據需要繼續確認，而且涉案人數太多，所以過程有點漫長。他説這個情況已經報最高人民法院批准。
安康當地一位被鄒園林團伙傷害過的人士則透露説，該案之所以遲遲不予判決，還有一個原因是當日參與毆打、致死陳默的一名嫌疑人至今在逃未歸案。該説法在檢察院的起訴書中得到證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