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肉夾饃協會道歉之後:錢未退,案未撤,商户害怕成老賴

雖發佈了道歉信,“潼關肉夾饃”仍然風波未了。

11月26日,潼關肉夾饃協會發布致歉信稱,此前給廣大肉夾饃經營者帶來了嚴重的困擾和麻煩。協會已認識到了自身存在的錯誤並深感自責、誠懇致歉。協會表示,立即停止對全國潼關肉夾饃經營者的維權行為,將積極妥善處理前期維權的相關事宜。

“看到道歉信的時候,我高興壞了,終於等到協會承認錯誤。沒想到,找不到協會的人。”被訴河南商户李靜説,本以為能順利拿回7000多元的侵權費,但協會的委託律師告訴她,其代理工作已結束,退費需要聯繫協會。律師還説,協會對侵權商標的商户提起訴訟沒有錯,且輿論不能代表法律的適用。

李靜感到心累。按照她店裏的營業情況,得賣兩三個月的饃,才能掙回7000多元。

河南商户沈悦也敗訴了,但她沒將賠款轉給對方。因為母親住院需要醫藥費,她手裏沒錢。“判決書已經生效了,案子沒結,我會不會成老賴啊?”她擔心地説道。

而協會會員張楠得知協會委託的律師跟商户討價還價後,對九派新聞表示,侵權費沒有規範化,這可能是個人行為,而不是協會的行為,“我們絕對不會這樣”。被問及這些賠付款的去向與用途時,張楠表示,“我也不清楚。”

內蒙古振義律師事務所於剛律師建議,商户要把案子的進程拉下來,一審敗訴要繼續上訴,二審維持原判的話,需用再審的糾錯機制。已經賠錢給協會的,建議跟協會協商。由於協會需要大規模地調解退款,商户要做好不能退全款的準備。如果協商不行的話,只能另行起訴協會。

潼關肉夾饃協會道歉之後:錢未退,案未撤,商户害怕成老賴

△被訴商家沒換招牌之前的店面

【1】河南“李氏老潼關肉夾饃”的李女士:怕被拉黑不敢再找對方律師

看到道歉信的時候,我高興壞了,終於等到協會承認錯誤,第一時間就轉發給了對方律師(潼關肉夾饃協會委託的律師)。我11月12號剛轉給了對方律師7775元,我想着,國家都出面給我們伸冤,説我們不侵權,那我賠的錢應該退給我。

律師一直不理我,我發了好幾次消息,他回了一句:我的代理工作已結束,退費需要您聯繫協會。可我想辦法都聯繫不上協會,就找對方律師要協會的聯繫方式,心想他是這次案子的代理人,也是中間的傳話人。沒想到,他説我在打擾他,就把我拉黑。這一下把我震住了,我的轉賬憑證還在我倆的聊天記錄上。

三年前,我的孩子上小學沒人照顧,我就到縣城裏邊賣肉夾饃邊帶孩子。開店時,好多賣冷凍餅胚的人來店裏,或者在網上問我要不要買餅胚。可我沒買,我會手工做饃,在快手看小視頻學的。

今年9月2日,收到傳票時,我嚇傻了,我沒學問,看到法院傳票就只知道,“完了,我怎麼犯法了”。我打電話去質問我老公,是不是在外面犯事了。他聽了也不懂,我倆都是幹體力活的人。

我在縣城同行裏打聽才知道,是用了“潼關”這個字被告了,就四處找免費律師打聽。律師費得四五千,我也沒請。9月17日開庭,法庭上,對方律師要3.5萬元的侵權費。他和法官説的,我一句都沒聽懂,問我我也答不上來,一問三不知。

10月2日,我突然收到我敗訴的判決書,我不知道該怎麼上訴和交訴訟費,二審也敗訴了,判決生效,判我賠償七千多的侵權費和承擔對方訴訟費。之後,律師一直催我交錢,語氣很強勢,他説,不然法院強制,還要付高額利息。轉錢給他之前,我打了三分多鐘的電話求他通融,能不能少點。轉錢之後,他讓我把去掉“潼關”兩字後的工商執照拍給他。招牌換掉“潼關”後,顧客以為換了老闆,生意也明顯變淡。

現在,我怕被拉黑不敢再找對方律師。找不到協會的人,訴訟也結案了。這七千多塊錢我交得後悔。我一個人照顧孩子開個店,一天營業額才200多元,七千我得掙好幾個月才能掙回啊。

潼關肉夾饃協會道歉之後:錢未退,案未撤,商户害怕成老賴

△被訴商家李女士和協會委託律師的聊天記錄。圖︱受訪者供圖

【2】河南“沈記潼關肉夾饃”的沈女士:最大心願就是再審

直到道歉信發佈的前一天,對方律師還在催我付賠款。敗訴後,我母親摔傷住院急需醫藥費,我就一直沒付賠款,但我也沒有因此慶幸,也高興不起來。

畢竟我的案子判決書已經生效,我擔心影響我孩子上大學考公務員,會不會把我弄成老賴啊?問題沒解決,協會道歉也許只是表面行為。

我們縣是這樣,孩子要想在縣城上學,要麼買房要麼做生意。兩年前我接過這個店鋪的時候,就帶了潼關這兩個字,招牌和菜單我都沒有另花錢再去換。

當時接到傳票,我很害怕,那兩天都睡不着覺。在庭審上,我跟法官説,我招牌也改了,我也不想幹了,準備把店面轉讓,能不能私下和解,賠兩三千塊錢。本來我用潼關肉夾饃這個牌子生意也不是多火爆,多賺錢,沒賺到錢還惹上官司。

庭審結束我就直接回店裏,在門口貼上了:門面轉讓。過了半個月,我收到敗訴的判決書,我一看要賠那麼多錢,嚇得趕緊關門不幹了。

這兩天我已經看到了再審勝訴的案例,我還給審判長打電話説,我的案子能不能再審。我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再審,駁回那份生效的判決書。我們被訴商户的羣這兩天也很亂,大家都提心吊膽,覺得這個事兒還不算完。

現在我找了一份賣房的工作,更介意徵信問題了。如果沒有這場官司,我估計我現在店還開着。撐不死餓不着,賺大錢沒有,但也能夠個孩子零花錢。

【3】河南的店主陳先生:靠個人的舉證能力很難扳回

在國家知識產權局發文那一天,我兄弟的店收到了勝訴的判決書,我也在同一天收到了對方撤訴的消息。

我跟兄弟的店名是一模一樣的。我兄弟收到傳票後,請了當地的律師,一審敗訴。後來,我們通過全國被訴商户的“團結羣”,認識了內蒙古一商户,他是羣主,他的律師於剛手裏有同樣情況的勝訴案例。我兄弟二審就請了內蒙古的於律師,提交了新證據。我也無法簡單歸因,勝訴是因為國家知識產權局發文還是什麼原因。

二審勝訴對於我們來説,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説,二審在市級法院,官司越往上勝算越大,他們接觸這類案件也多一些。縣級人民法院法官也直白地跟我説過,知識產權這類案子接觸得少,都是模稜兩可的狀況。

但意料之外是知道,這類案件打到最高院幾率太小了,民事案件而且調解金額不多,就算官司打贏了,也只有幾千塊錢。

一審時,我們採用別的地方勝訴案例,一模一樣的證言與證據,把別處商家勝訴的判決書也給了我們當地的法官,但依然沒被採用。如果敗訴,那情況就很難辦,本地其他類似商户也都會一起敗訴,靠個人的舉證能力是很難扳回的。

律師説他手裏面掌握了十幾個省的商户被訴案例,協會其實主要訴訟對象是縣城的店鋪和小商販。首先這些商販不懂法,其次是沒錢請律師,那協會勝訴可能性就很大。

雖然我們勝訴了,但這個官司真的給我們小商販帶來了很多麻煩,有可能花一大筆錢請律師了,也不一定能贏,最後付了律師費,還得賠侵權費。

我兄弟勝訴的案例開了頭,可能未來駁回和勝訴的案例也會變多。就像我的店鋪“潼關”兩字摘下後,顧客以為換了老闆,都不來吃,現在大家都知道原由,生意又恢復往常。

【4】潼關縣“潼關當地肉夾饃”店主吳先生:肯定不會買協會的速凍餅

我知道外面(潼關縣以外)因這件事,對潼關肉夾饃印象變差,對這個地名變得敏感。這對我沒有什麼影響,畢竟我又不出去,我就在縣城做小生意。

其實,對於外面饃打得不正宗的,我也認為不該掛“潼關”的牌子。我做這一行的才知道,有些人可能吃的不正宗,就在打遊戲時或者直播裏説“潼關的饃不好”,我看到心裏也會不是滋味。

我做肉夾饃有10多年了,當時跟姨夫學的,想着年輕人學個手藝,學成後襬攤賣。現在我開了店,成了家,有了小孩,靠賣肉夾饃養着家。店鋪雖然在巷子裏,但生意也能從中午飯點一直忙到晚上8點半左右,一天大概賣500張餅。

這兩年潼關肉夾饃名氣大一點,全國各地來潼關學打饃的人也變多了。政府設立免費學做肉夾饃的項目,縣裏有私營的肉夾饃培訓學校。之前我在貼吧發帖交流,後來建了羣,也有藉此來找我學的人,最遠有從河南開封來店裏找我。幹過麪食的人,上手就簡單一點,有人學10天就能出師,有人學1個月,打的饃才看着像了樣。

來當地一家家地吃,自己覺得哪家味道不錯,就決定在哪家學,這也是比較常見的學法。

我也是潼關餐飲協會的成員,但我沒加入肉夾饃協會。本身同行之間就很少溝通,各幹各的生意。加上協會主要做加盟,推廣冷凍餅,發往全國各地。而我們只開自己的小店,手工打饃,做潼關本地人的生意。縣城基本上沒店鋪用速凍餅,肯定不會買協會的速凍餅,走的不是同條路。

有些外地商家會選擇速凍餅,是因為成本低,這樣店裏就只用請一個烤饃師傅。而手工饃得請打饃師傅,那付的工資會高一截。

九派新聞記者 徐鳴 陝西潼關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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