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下的烏克蘭人:不同的立場,同一個期待

戰火之下,無論持哪一方立場,他們懷揣的都是同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期待——更好地活下去。

清冷的早晨,老人牽着狗走在烏克蘭首都基輔的街頭,他身後是面目全非的公寓樓,一個金髮女人站在樓前哭泣。出城的汽車造成嚴重的擁堵,人們都想向西逃命,遠離基輔以東的炮火。

而在東部的頓巴斯地區,一些人前幾天剛剛還在慶祝獨立,如今也不得不面對炮彈的到來。

根據聯合國難民署2月1日發佈的消息,在過去的6天裏,已有約66萬難民從烏克蘭逃往鄰國,烏境內還有1200萬人亟待救濟。而未來幾個月內,可能還會有超過400萬難民湧出烏克蘭。

戰火之下,無論持哪一方立場,他們懷揣的都是同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期待——更好地活下去。

基輔民眾拒絕妥協

警報聲又響起了,人們拎起提前準備好的被褥等必需物資,拖家帶口匆忙奔向地下防空洞。那裏黑洞洞的,一開始孩子們還不習慣,甚至害怕,但待了幾次防空洞以後,他們漸漸習慣了。只是外面的炮擊聲,還是會嚇到他們。

炮火下的烏克蘭人:不同的立場,同一個期待

基輔民眾在避難所內。圖源:GJ

地鐵站裏也滿是人。一些人將地鐵站當成防空洞,甚至將寵愛的貓貓狗狗也帶在身邊。在時不時聽到看到那麼多壞消息的當下,能將狗狗擁入懷中對安吉麗娜來説是一種慰藉,“看到它在我身邊,我就感覺好多了”。另一些人則是因為襲擊而被迫滯留在地鐵站裏。

奧爾格和男友博丹在想辦法往邊境地區逃,但他們並不知道目的地究竟在哪裏,只是唸叨着:“任何安全的地方都可以。”不過,經營一家餐館的普羅霍連科覺得,沒有哪裏是真正安全的,即便是躲在防空洞裏。

生活在基輔的人們已經有些年頭沒有如此恐慌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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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輔街頭面目全非的公寓樓。圖源:GJ

在接受媒體採訪時,一名基輔女性表示,俄羅斯總統普京宣佈承認烏東地區兩個“共和國”,在她看來就是一場政治遊戲,但這不是個“好決定”,烏克蘭人不會妥協,“為什麼要分裂我們?我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俄羅斯需要承擔所有的後果。”另一名女性説。

不過也有基輔市民認為,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過於輕信西方,“他們怎麼可能來幫助我們?”

埋怨歸埋怨,這裏畢竟是他們的家,沒有誰希望温馨的小家被炮火毀滅,自己被迫背井離鄉成為難民。於是,男人們開始排隊等候入伍體檢,準備為保衞家人而戰。“這是我的國家,我的家人也在這裏,我有責任保護我的家人和我的祖國,這是每一個烏克蘭人的責任。”44歲的喬治伊是一名製圖師,但現在他是一名志願軍,“我們會盡可能多地戰鬥,我們還沒有準備好放棄。”

還有不少男人走進售賣槍支的商店,商店老闆表示自己準備用還是2014年購買的武器保護“我的家人、我的房子、我的國家”。

頓巴斯人堆積不滿

而在烏克蘭東部的頓巴斯地區,當地人經歷着過山車似的心情起伏。

得知普京宣佈承認頓巴斯地區兩個“共和國”之後,38歲的出租車司機謝爾蓋激動極了:“普京承認了頓巴斯?太棒了!”

但隨之而來的,是炮火下的持續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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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巴斯地區被炮彈擊中的房屋。圖源:GJ

“這個城市,知道什麼是戰爭。”當俄羅斯剛剛宣佈發動對烏克蘭的“特別軍事行動”時,生活在東部城市斯洛維揚斯科的利雅赫就預感到了形勢可能發生的變化。

2014年烏克蘭政府軍同烏東地區武裝力量爆發衝突的時候,斯洛維揚斯科是衝突最為激烈的地方,慘痛的經歷讓他至今記憶猶新。“已經是21世紀了,還有火箭彈和空襲,這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但這就是現實。”

雖然戰爭的到來打破了當地人平靜的生活,雖然他們也對戰火不滿,但當地也有不少人並不認為這全是俄羅斯的錯。

在一部澳大利亞電視台早年拍攝的頓巴斯地區紀錄片裏,面對被炸的家園,一個男人落下淚來激動地問:“什麼時候會結束?”一個女人生怕被煙霧嗆到,捂着嘴走過廢墟,一邊回答:“你給他們扔一個炸彈,他們才知道厲害。得去基輔扔好幾個!”

而現在,頓巴斯人依舊對烏克蘭政府滿懷憤恨。“在烏克蘭,聽從北約和五角大樓的人是無賴,正是北約和五角大樓將我們推向戰爭。”75歲的瓦西里耶夫娜説,自己想要的只是家鄉的和平。

因為,在過去八年的時間裏,雖然有明斯克協議的存在,生活在這裏的人們始終沒能擺脱暴力衝突的陰影。

科洛莫伊澤夫工作的農場入口處的金屬柵欄被炸開了一個大洞。“幸運的是,那天晚上我不在這裏。”他淡定地從保温杯裏倒了一些茶水在杯子裏,“每當你以為終於可以平靜下來,局勢正在降温,我們又可以繼續前進的時候,一切又重新開始了。”而每當暴力衝突發生,基輔官員便與頓巴斯地區武裝力量領導人互相指責對方挑起衝突。

“儘管加快了政治聲明和外交談判的推進,試圖緩和迅速膨脹的危機,但對頓巴斯地區的轟炸有增無減。”西班牙《國家報》寫道。

距離頓涅斯克首府23公里的克拉斯諾霍里夫卡鎮靠近烏克蘭東部接觸線,是雙方衝突的最前線,鎮上的供電供水長期處於極不穩定的狀態。“我們不能用不上燈,用不上冰箱,甚至用不上暖氣。”集體農莊的工頭維克托和幾個鄰居試圖自己修理電纜和變壓器,因為自從2月20日以來,當地就一直斷電。

“我們還能做什麼?”69歲的維特洛娃憤怒地説。在俄羅斯尚未向烏克蘭發動“特別軍事行動”前,西班牙《國家報》記錄了維特洛娃與朋友們在城市公園附近的熱烈討論,她們的言語裏流露出憤怒。“去年馬戲團來鎮上演出,我給孫女買了票。”提起這事,馬伕羅娃很生氣,因為突如其來的幾次襲擊,讓馬戲團沒法安心演出。她們將暴力衝突和戰爭升級歸咎於烏克蘭政府,認為如果烏克蘭政府軍離開,一切就都會好起來。她們甚至懷疑,是烏克蘭在幕後策劃了對克拉斯諾霍里夫卡鎮的襲擊。“不管是不是意外,我只知道我的屋頂被打破了四次。”

對生活期待沒變過

無論在基輔還是在頓巴斯,每個人都有自己信服的理由,然而無論哪一邊,他們都同根同源。是邊境線的數次重大變化,讓生活在烏東地區的人們有着別樣的民族和身份認同。

炮火下的烏克蘭人:不同的立場,同一個期待

烏東難民抵達俄羅斯。圖源:GJ

烏東地區的親俄派多主張推行俄語教育,維持東正教信仰,而中西部的生活方式和信仰更傾向於歐洲。2001年官方人口普查顯示,克里米亞和頓涅茨克地區有超過一半人口將俄語視為母語。但如果説烏克蘭東部人口以俄語為主,西部以烏克蘭語為主,就又太簡單粗暴。對於烏東地區的人們來説,是俄羅斯人還是烏克蘭人這樣的民族和身份認同問題也並不那麼急迫。

令人遺憾的是,這些年來,尤其是過去兩年裏,隨着衝突加劇,裂痕日益加深,民族與身份認同也在改變。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地區學校自2020年開始不再教授烏克蘭語和烏克蘭歷史,人們對烏克蘭、對基輔的記憶漸漸淡化。而無法説烏克蘭語,又令頓巴斯地區的年輕人無法進入烏克蘭大學深造。

但即便分歧再大,戰爭也不在人們的預期之中。他們想要的,不過是一份生計。

擁有豐富煤礦的頓巴斯地區,在蘇聯時期曾是推動經濟增長的重要工業區,而現在除了傷痕累累的建築物,別無所有。“住在俄羅斯還是烏克蘭,對我來説都沒有關係。”2014年,一名頓涅茨克地區的27歲女性在接受英國記者採訪時回答道,“我想要的只是一份不錯的薪水。”而根據《華盛頓郵報》展開的一項調查,2016年以來,不論當地人對地緣政治有怎樣的看法,經濟福祉依舊是他們最在意的問題。

而生活在烏克蘭西部,哪怕是首都基輔的人們,也迫切地希望改變現狀。蘇聯解體至今已經30年,烏克蘭人均國民收入卻停滯在1990年八成的水平。當年更加貧窮的波蘭等鄰國,如今在經濟上也遠遠好於烏克蘭。

生計不濟,戰爭未停,而他們的夢是一樣的——不用再為自己和家人提心吊膽,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

出品 深海區工作室

撰稿 齊旭

編輯 深海獺

版權聲明:本文源自 網絡, 於,由 楠木軒 整理發佈,共 3007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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