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5月29日，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坎盧普斯，在發現原住民兒童遺骸的現場附近，人們擺滿童鞋紀念死者。視覺中國供圖
每年6月都是加拿大“原住民月”。但今年迎接這一緬懷時刻的，卻是與原住民有關的駭人聽聞的慘劇。5月底，在坎盧普斯一所前印第安人寄宿學校舊址，挖掘出了215具兒童遺骸，其中最小的死者年僅3歲。國際社會為之震驚。儘管加拿大總理特魯多第一時間在社交媒體上表達了哀悼，也不能寬慰民眾的憤怒情緒。
加拿大各大城市的紀念館門前，民眾將成百雙童鞋排列在石階上；鮮花、蠟燭和玩具覆蓋着臨時紀念碑。在多倫多市，數千名民眾走上街頭舉行示威活動，抗議種族滅絕行為。憤怒的示威者衝進多倫多市中心的瑞爾森大學，推翻了加拿大土著兒童寄宿學校系統創建者埃格頓·瑞爾森的雕像，並將其“斬首”。加拿大各地民眾用各類抗議活動表達憤怒，紀念因“不明原因”死去的、被埋葬在坎盧普斯的印第安寄宿學校地下的土著兒童。
這215個孩子是誰？他們死於誰手，又是因何死在這個以上帝之名進行教育的寄宿學校？
據美國《紐約時報》、英國《衞報》等多家媒體報道，加拿大有長達120年的印第安寄宿學校制度。在19世紀後期的加拿大，原住民土地被大肆剝奪，為了對原住民採取同化政策，政府將許多地區的原住民兒童強行帶離父母，送進所謂寄宿學校。這些以同化原住民為目的的寄宿學校大多數由教會經營，原住民兒童在這裏被要求信奉天主教，並被禁止使用土著語言和土著文化習俗。
發現原住民兒童遺骸的這所寄宿學校，位於温哥華東北部約160英里的坎盧普斯。這所加拿大當年最大的寄宿學校，在1890年至1969年由羅馬天主教會經營，1969年由聯邦政府接管，直到1978年才關閉。在一份報告中，曾就讀該寄宿學校的喬治·曼努埃爾回憶説：“每個學生都能聞到飢餓的味道，學校冬天極冷且十分髒亂。”暴力、疾病、性虐待、身體虐待和情感虐待，在這些學校裏普遍存在。原住民兒童被以“教育”之名集中到這裏，許多孩子卻因惡劣的生存環境、疾病、虐待而殞命。
在加拿大全國，這樣被認為是“集中營”的寄宿學校，曾有130多所，其中一些直到1996年還在運營。加拿大全國真相與和解委員會花了6年時間，從6750名目擊者口中聽到和記錄了這些學校的歷史。在2015年的一份報告中，該委員會得出結論：這種“寄宿學校系統”開辦的目的實際上是“文化種族滅絕”。該委員會表示，至少有4100多名兒童在寄宿學校死亡，由於記錄缺失，人們可能永遠都無法知道真實的受害者人數。而最新發現的、埋在坎盧普斯這所曾經的加拿大最大寄宿學校地下的這215名兒童，並不在統計數字之內，也一直沒有被記錄在案。
“説真話是真正和解的一部分”“我們需要了解更多真相”，當地原住民要求揭開215具原住民兒童遺骸真相的呼聲持續高漲。上週，9名聯合國人權專家發表一份聲明，敦促加拿大當局對該事件進行全面調查，對兒童遺骸進行法醫檢驗，對這些兒童進行身份識別和登記。專家們還呼籲對以前所有的寄宿學校展開類似調查，對學校兒童遭受酷刑、性暴力的情況，對他們的可疑死亡開展刑事調查。專家表示，那些可能還活着的肇事者和隱瞞者，應該被起訴並受到法律制裁。
加拿大廣播公司網站援引薩斯喀徹温省原住民組織前主席羅伯特·杜塞特的文章表示，這起事件是教會和加拿大政府對原住民兒童施加暴行的證據，但政府在這一問題上的態度卻是虛偽的。聯合國人權高級專員辦公室發言人瑪爾塔·烏爾塔認為，加拿大對那段黑暗歷史的真相缺少披露、缺少説明，更缺乏補救措施。
迫於各方壓力，加拿大總理特魯多近日明確表態，政府會承擔責任並道歉。但是，對於各方要求回應的“加拿大存在種族滅絕”的問題，儘管加拿大“真相與和解委員會”在2015年的報告中已明確表示加政府存在“文化種族滅絕”，到目前為止，加政府在關於該事件的表態中始終避而不談。
因為這些寄宿學校大多由天主教會管理，事件發生後，加拿大政府甚至把矛頭和視線引向教會，多次要求羅馬天主教會和教皇向加拿大原住民公開道歉。特魯多日前表示，希望羅馬教皇方濟各公開與加拿大寄宿學校制度相關的歷史記錄，正式道歉並承諾採取一些補救措施，“我們期待教會能夠站出來承擔它應有的責任”。加政府此舉被諸多媒體認為有轉移民眾視線之嫌。半島電視台援引加拿大作家安德魯·米特羅維察的文章評價説，近期特魯多在此事件點上的公開表態充滿了虛偽。
對於加拿大政府的“呼籲”，羅馬教皇方濟各近日在回應中説，希望加拿大政府和教會領導人共同致力於與原住民的和解，但他並沒有對事件進行任何説明和道歉。加拿大天主教會多倫多總教區大主教、紅衣主教托馬斯·柯林斯6月6日接受媒體採訪表示，特魯多對教會的要求是不公平的，政府自己有很多應該做的事，而不是對致力於與原住民和解的人進行不公平的攻擊。
建立寄宿學校制度的加政府、管理寄宿學校的天主教會，顯然都不願為大批原住民兒童非正常死亡承擔責任。當一段黑暗歷史被再次揭開，面對215具兒童的遺骸時，加政府與教會之間仍在相互推諉。
民眾存在的普遍疑慮是，事件真相是否會像那215名兒童的屍骨一樣被埋葬甚至被遺忘？加拿大原住民的權益能否得到改善？“沒有真相就沒有和解”，真相與和解委員會主席、前參議員默裏·辛克萊接受加拿大廣播公司採訪時表示，致力於促進和解的過程會很緩慢，“我們花了幾代人的時間破壞與原住民之間的關係，要在原住民和非原住民之間建立一種相互尊重的關係，可能需要再花幾代人的時間。”
本報北京6月9日電
中青報·中青網見習記者 周呈宣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