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病,越來越糟糕。明天就是他80大壽,能挺過來嗎?
剛從醫院回到家,母親打電話,快回來吧,感覺不妙!我姐姐和我們弟兄三個及三個兒媳全都集中在了病牀前。大嫂偷偷對母親説,把送老衣取來吧。
病房的氣氛緊張起來。會理髮的表孫女趕來,噙着淚説,爺爺,孫女為你理下發,聽話好嗎?我走到窗前,淚水不聽話地流下來……
醫生又加了藥,感覺他好了點。想説什麼,我把白板拿到牀前,他歪歪扭扭地寫了兩個字:斷氣。
再讓他寫,筆已拿不住。用白板背面的日常專用詞彙逐個點給他,在“起牀”兩個字前,他努力地擠了下眼。我們四個人慢慢地扶他起來,我抱起他,讓他坐在牀沿。他指指嘴,想吃什麼。猜了無數遍,我猜到了冰糕。他點頭了。我想起我奶奶病重時,他借了暖壺,跑到水冶為奶奶買冰糕的故事。哥哥快速出去買了大包冰糕、雪糕類的東西。我和三弟固定着他的坐姿,姐姐用湯匙一點點喂他。冰糕進去,又從嘴角流出來,又送進去,又流出來。他努力地吃,拼命地吃,完全是一種求生的慾望……
第二天,7月19日,是陰曆六月二十六,是他的生日。水利局辦公室送來了生日蛋糕,姐姐用破壁機把蛋糕打碎,用胃管推進了父親的胃。我們幾個誰也不想吃,母親堅定地説,都吃。平時不愛吃蛋糕的她搶先吃了一塊,我們只好切開來,一人吃一塊……

他的生日,還會有嗎?我照了相,發到朋友圈,祝父親生日快樂!
網友紛紛留言祝福,可能也感到老人生日的不一般……
晚上,父親的呼吸變得急促,醫生看了看瞳孔,説很危險,要有準備。哥哥去聯繫救護車,姐和幾個媳婦拿出送老衣,我和三弟打了温水,細心地為他擦身。之後,為他穿上送老衣,接上氧氣……
與老家聯繫,備好紙馬、穀草、恆温棺……
抬父親下樓,上救護車,我們互相提醒,誰也不許哭!
我負責與媳婦一起拉母親及一些雜物,尾隨救護車往老家趕。媳婦一直勸我,慢點開。過十字路口時,一輛轎車箭一般橫穿而過,我一踩剎車,一身冷汗。母親説,你父親保佑着我們呢!
車到老家,父親已停止了呼吸。我們到大門外解開馬腿,點了紙馬,哭喊着:爹,騎上你的馬,慢走……
父親躺在恆温棺中,哥哥把他的嘴合上。病的這幾天,他的嘴就沒合上過,永遠張着,去費力地討要可貴的氧氣。把一塊饃頭塞到他手裏,囑咐他:路上有狗,你就給它吃,別讓狗傷了你!
靈前,點起了香燭。我們一遍遍燒紙錢,為他到陰界準備盤纏。
在長者攙扶下,我們去西廟壓紙。去時不準哭,回來必須哭,可是,我就是哭不出來。可能,我潛意識裏,沒有意識到他真的走了。
……
次日,通知他的生前好友。林州市慈善總會會長翟建周送來花圈,名譽會長、人大副主任王太江,副會長李銀錄、付合江帶領慈善總會全體工作人員及林州老年書畫義工隊40多人前來祭拜,市文聯主席尚翠芳及市書協主席郭愛德也冒雨趕來……
老年書畫協會會長楊天吉老師送來一幅輓聯:“耿直一生昭日月,妙語連珠譽鄉村。”非常符合他的直爽,口才好的特點。據説,下鄉時,老百姓非常喜歡聽他的順口溜講話。
出殯當天,人大的教科文衞工作委員會主任景慶林代表慈善總會撰寫了祭文,對這位“慈善老人”一生給予了高度評價。

蓋棺時,弟弟將父親生前用的手機充滿了電,連同充電器一同放在棺材裏。得病一年多來,腦堵剝奪了他行走與説話的權利,微信是他對外溝通的唯一通道。通過微信,他寫了一本書,發表了幾篇文章,結交了諸多文友。這幾天,作家呂志勇偕《林州文學》編輯部編輯及父親很多文友前來祭奠。快板王趙長生當天錄製了快板《懷念好人楊山棟》,我將快板在父親身邊反覆播放,父親你聽到了嗎?平時怕惹你生氣,我不敢與你多交流,這次,你聽我嘮幾句:
你心愛的硯台和毛筆,我也要放進去。那篇祭文我用宣紙重新謄寫了一遍也放了進去,是規規矩矩的隸書,沒事你就反覆讀吧。你老是練不好隸書,就照着我的字練練吧。我可能又張揚了,你別生氣,我們的書法確實還要再練才行。
你看到了吧,送葬的人真多。水利局全體領導班子都來了,村上前街後衚衕的鄉親也都來了。兩班響器,吹吹打打,喜歡熱鬧的你,是不是眯眼笑了?
還有,你晚年結識的一位鐵哥們兒,老中醫,我的王銀珊叔叔,那天下那麼大的雨,騎車從平房莊到醫院十幾裏的路,深夜送來煎好的中藥,堅持直腸送藥,讓幾天水米不進,手腳冰涼的你,慢慢有了體温。他堅持送藥兩三天,分文不取,不知你為何就拒絕繼續用藥呢?用猜測的詞語寫在白板上讓你辨認,你已無力抬手……
病牀翻身時,左翻,右翻,靠你擠眼來定。最後,你不擠眼了,無力地向南方擺頭,什麼意思?回老家?……我們不敢這樣猜測,因為你還有救!
母親在牀前握着你的手,你眼中流出了淚,卻説不出一句囑咐的話,臨死也沒一句遺言……

不管猜的對不對,我們向你老保證:我們會照顧好我們的娘。
安息吧,父親!
……
作者:楊玉文
來源:林州文學
父親
今天是父親節 一大早微信圈裏就有好多祝福的信息 是啊!我也是當父親的人了 可是我也很希望我的父親能真心的節日快樂...
我的父親中等身材 黑黑瘦瘦的 非常普通的一個農民 普通的一入人羣就消失了他的影子 説心裏話 在我的記憶裏還有點看不起父親 總覺得他沒出息 非常窩囊 無論辦什麼事從來都沒有硬氣過 沒有一點男子漢敢作敢當的氣概...
我記恨我父親 也埋怨他 從小到大 父親從來沒有為家裏考慮過 沒有讓我感到家裏的温暖 他甚至為了幹好村裏的一個破治保主任的工作狠心的把送到奶奶家養活...
後來無論在學校還是在生活中我很少提及父親 每當別人談到父親的話題時 我就選擇沉默...
記得今年四月份我從鶴壁休探親假回來 回到老家時 家裏又是沒人 在門口等了好一陣子 父親終於回來了 遠遠看着他灰白的頭髮 一套不合身的衣服 慢慢的走回來 推開屋門一看屋裏非常的凌亂 簡直沒有落腳的地方 那段時間工作上不開心 又加上這情景一股無名業火湧來上來 沒頭沒臉的狠狠的説父親的一頓 也不管他能不能承受的了...事後 我也非常的自責 覺的自己做為兒子很不應該 不應該説出那麼難聽的話 不應該衝父親發那麼大的火...
父親也是我的蓋世英雄 童年時我的偶像 那時候老崇拜他了 覺得長大了也要做一個像他那樣老老實實 踏實肯幹的人 兒時記憶中 印象最深的是父親從沒打罵過我(他捨不得) 有一次 父親和母親吵架鬧離婚 母親拉着妹妹也準備帶我走 説:兒子 跟媽媽去你外婆家 美的很 我哭着説不去 我要跟着我父親 結果母親怎麼拉 我也不走 鄰居們都在看笑話 後來父親抱着我就走了 從一刻起我就認定 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夜很深了 看着一旁熟睡的兒子 輕輕的吻了他一下 閉上眼回想我父親的點點滴滴 那一幕幕像放電影一樣 歷歷在目... 這就是我那平凡的父親... 越想越難受 自責中夾着內疚 鼻子一酸 眼淚又奪眶而出了 父親 我不要你有錢 我不要你當官 我就要你沒出息的父親...
父親我不説愛你 説愛那是多餘的 如果人真有來世 我還做你的兒子 不 我不做你的孩子 你做我的孩子 把你緊緊的抱在懷裏...
真心祝天下所有父親節日快樂...
(2017-06-25)
在下雨的父親節這天寫一篇關於父親的文章顯得格外有感觸,其實想寫寫他的念頭存在已久,只是一直遲遲沒動筆,不為什麼,只因為很難寫出他偉大的形象。
年初,遠在鄉下的90歲阿嫲病重,天隔一方的父親時常焦慮不安,天天的長途電話問候不説,私下安排住宿、醫生、看護等等能想能做的花多少錢也在所不惜。然做了那麼多,他仍一直心繫母親,我看着他着急看着他擔憂,但什麼忙也幫不上,只能三不五時代買張機票接送他去機場,送他回鄉看看。
堅持回鄉陪伴病母
來來回回好幾回,父親最終鐵定了心回到阿嫲身邊陪她走完人生的最後一段路。但他擔心我們兒女反對,自己私下申請辦理了半年的長期準證,通過了買了機票才“宣佈”,還強調不要我們請假耽誤工作。
説實在的,我沒有反對的理由,有的只是擔心已心力交瘁的他是否還能再去照顧一個卧病在牀的老母親,但我按捺下內心的不安和擔心,默默為他準備了行囊,放進了他喜歡的咖啡……腦海裏一直默唸着他那一句“不忍心她孤獨終老,怎麼也要陪她走完人生”的話。
阿嫲在父親回鄉陪伴她一個多月後安詳離世,父親説最後的日子裏,她最多的時候都是睜着眼睛端詳着他,很久很久沒有轉動她的眼珠子,也沒能説上幾句話。離世那天一如往常,他喂她喝了點粥,在看護的幫忙下擦了身子換了衣服,不一會兒就發覺她沒了心跳,臉上很慈祥沒有掙扎沒有痛苦。
父親處理了阿嫲的身後事回來了,一個多月不見,我到機場接他,原本已蒼白的頭髮已看不見一根黑髮,面容憔悴疲累但更加慈祥;再次説起阿嫲過世的情形從他的語氣中感覺到他的寬慰,大概因為自己在她臨終前能陪伴左右。
以身作則做得最好
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離開我,遠渡新加坡打工,若干年後才在新加坡機場和他重逢,當時我對他有點陌生,對父親的記憶和認識是他每週寄給我的信件,至今無法忘懷的是我隔着玻璃看到他在等候廳外欣喜若狂跳躍起來的身影。
成長道路上,他是慈父也是嚴父 ,對於孩子的教育,他説能教的不多,但以身作則這一點卻是做得最好的,阿公阿嫲在父親的照料下晚年過得相當寫意,新馬中三地來回好幾次,比起村裏的其他人,他們是常吃風的“好命人”,如果不是突如其然的大病,阿公也許不會比阿嫲先走10多年。突然接到他在醫院的消息,父親二話不説趕了回去,還為就近照料,在醫院附近租了民房,在他身邊照料着他最後的生活。
言傳不如身教,父親在為人處世方面的大道理不常説,但其實他無時無刻都在身教着、影響着下一代,這就是我的父親,在此僅用此文祝他父親節快樂。
(2017-06-20)
有一種愛默默無言,它叫父愛
小時候父親那寬廣的肩膀
承載了我兒時所有的歡樂
長大後父親那嚴厲的話語
激勵我更好的學習、成長
父親的愛像山一樣沉靜從不善於言表
但這份愛卻沉澱在我心裏,給我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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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6-16)
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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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近半百,心裏有時沉時浮的回憶,嘴裏有時吞時吐的話語,心境尚未修煉到沉靜——“欲説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辛棄疾)的境界,確實想寫一些文字。
但是,研究文學三十年,卻越來越不明白文學是什麼,文章該怎樣寫。理論家喜歡的,讀者不感興趣,讀者喜歡的,專家瞧不起,讀者和專家的好惡又輪迴似的變動着。寫寫雞湯文吧,覺得膚淺,又覺得騙人;弄點反雞湯、毒雞湯吧,覺得狹隘,也覺得負能量。故作驚人之語,也是一種膚淺吧?“當我沉默的時候,我覺得充實;我將開口,同時感到空虛。”(魯迅)
還是從身邊的人寫起吧,講些最真切的感受,説説人所未道的話語。“真”總是要最先堅持的,“美”和“善”留待以後考慮。是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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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兄弟姐妹六個,我排第四。記事的時候,父親就已經拜頂了。農村家庭,終日為生計打拼,父子之間,並不像現在的獨生子女家庭這般親密。印象中,一生也沒和父親説多少話,沒有一次坐下來知心地聊聊天。
小時候,我總是遠遠地觀察着威嚴的父親,父親高大、健壯、能吃、能做、能打人。但這種猛虎版的形象,慢慢地被母親的評點改變了。母親對父親的講評,歸結為四個字:懶、饞、摳、傻。
懶
在母親的嘴裏,父親是全村最懶的男人,不知道顧家,不懂得過日子。
母親講過千百遍的故事,就是 “積肥”。
“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積肥是農村的第一等大事。小時候,為了爭糞,小夥伴們常常打架。有時候上學、或者到地裏幹活的路上,看到一抔糞,大家就畫一個圈佔上,再回家扛上糞箕子來鏟。規矩一般都遵守,但有極個別的不講信譽,偷偷地把人家圈上的糞鏟走,事後總會打聽出來,然後就一個開罵,一個還嘴,最後打了起來,演繹了一幕幕鄉村大糞爭奪戰。
我們村的男人,老老少少都拾糞,只有我父親不拾。
為了積肥,每家院裏挖一個坑,坑裏常年有水,再掃進去所有的垃圾,用來漚肥。隔幾天就要加水加草加土。母親説,每當讓父親擔水的時候,父親都説:“要下雨了。”
母親這裏發現父親一個重大的邏輯漏洞,因為當天還讓他收屋頂上曬的紅薯幹,他説“不會下雨”。父親總是這樣,一説收莊稼,就説不會下雨,一説擔水漚肥,就説馬上要下了,百般推諉,母親沒一點辦法。
在我的記憶裏,我們家的糞坑最大,有人家的幾倍,有一人多深,三四米見方,夏天多雨,坑裏水滿滿的,漂着些垃圾,我總是遠遠地經過,生怕滑裏面淹死了。等秋裏出了糞,也是全村最多的,這依賴母親的勤勞和二哥三哥的聽話(母親的敍述)。我也認為,母親是全村最“心強”(最有上進心)的。
饞
父親不僅懶,還饞,好吃,看見好吃的沒出息。
父親第一愛吃麪條,特別愛吃母親手擀的麪條。每次吃麪條,就先盛一大碗,也不加湯。我們都是連湯加面吃上一碗,父親是連吃兩三碗,再喝湯,説是“灌縫”,經常撐得拉肚子,但從來沒吃夠過。
我家人多,半大小子多,母親每天蒸一大鍋發麪饅頭還不夠,早晨要貼死麪餅子,有時蒸兩鍋,還要下地掙工分,還要紡花織布做鞋做衣服,還要帶孩子,伺候八個人的吃穿,還要樣樣比人家做得多做得好,樣樣成為全村的樣板。母親天天跟千手觀音似的,一手幹着這,一手做着那,嘴裏不消停,腿腳不連地,實在沒工夫給父親擀麪條。於是父親天天唸叨麪條,次次被笑話。
1987年,我上班了,在農村中學的角落裏開了一片地種棉花,父親去幫我掏糞施肥。我給他下了一大鍋麪條。煤火爐子火慢,我把麪條下沱了。父親端着一大盆下沱了的麪條,就着我炒的簡陋的青菜,有滋有味地吃,我心裏又是慚愧,又是安慰。
父親第二愛吃豬肉,肥肉。這本來應該是第一愛吃的,但在過去,豬肉一年吃一回,屬於“詩與遠方”的夢想範疇,所以現實地排在第二位。
每到過年,父親最愛殺豬或者去看別人家殺豬。不捨得買肉,就買半個豬頭,或者半掛下水。不知道是因為我家的糞坑大還是別的原因,我家養的豬老是養不活。有一年,我家養大了一頭豬,還沒到年底,父母都在爭論是賣豬還是殺豬賣肉,父親力主殺豬賣肉,這樣能留下很多豬頭下水。殺豬的時候,父親十分興奮,我能看到他嘴唇上泛着水光的喜悦。
後來,我們弟兄都成家了,大家都知道父親愛吃肉,爭相給家裏買肉,讓父親從大年初一一直吃到夏天。就在那一年,父親慢慢地血脂粘稠,在一個下雪的早晨,父親掃雪摔了一跤,從此身體衰敗下來。
手擀麪
摳
摳,小氣的意思。這是母親最愛笑話父親的一點。最後説的全家都知道,半截村莊都知道:父親摳門。説話沒輕沒重地大嫂也喊父親“老鱉一”,還當面喊,父親也不生氣,也不回應。
父親確實摳,教的我們全家都摳,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從小到大,一直到父親去世,我很少見到他身上帶錢。他啥都不捨得買,不花一分錢,也不給別人一分錢,摳門到極點。
大約2000年的時候,我要出差,愛人在鄭大上研究生班,孩子還小,需要人做飯看家,就把父親從鄉下接來了,年輕的大嫂也跟着幫忙。母親要面子,臨出門時給了父親幾十塊錢。在鄭州買菜買東西都是我愛人給錢,可是,大嫂想買點東西,可能是想帶回去給我們掙臉,但不好意思給我愛人張嘴,就給父親要錢。結果是一分也要不來,從手裏奪都奪不過來。
我家的閒錢都放在餐桌上晾着,他們兩個都不好意思動。最後回到老家,父親又把錢原數不動交給了母親,還多了點,是樓下或者我家地上旮旯裏撿的毛和分。大嫂鬱悶地回到村裏,很受傷。我後來知道了,哭笑不得。
1990年左右,我家開了全村最早的軋花廠。父親推着獨輪車在各村裏接花送花,早五點出去,晚八點回來。中間不休息,甚至不吃飯。讓他中午買點東西吃,他從來不捨得。
每天出發的時候身上帶一把零錢,為了中途給交加工費的找零錢,但他一分不花,回來如數交給母親。有時在家帶兩個饅頭,中午借人家一茶缸涼水,很多時候累的吃不下。
我那時已經是成人了。有次去接他,他的車子三四百斤,我把不住。出門三四百斤,中途送掉一些,再接一些,回來還是三四百斤,一天走個不停。
傻
母親總説父親缺心眼,腦子裏簡單,啥都不想,心裏一根筋,少根弦。
父親是建國初的大學生,分配到湖北的煤礦上。據説,當時三個礦只有他一個技術員。後來因為礦上危險,私跑回到村裏。剛開始做三個村的會計,後來做一個村的會計,再後來做一個小隊的會計。再後來分地,啥都不是啦。
鄰居都説他虧了,但父親不言不語。我們也遺憾,幻想着如果父親不回來,我們也老早是公家子弟,非農業。心裏下定決心,一定要吸取父親的教訓,人生關鍵時候,絕不能後退。逆水行舟,一步不堅持,就會一退再退。
村支書後來跟我説,幾個鄉的會計,都沒我父親帳頭清,腦子快,算賬又快又準,比算盤還靈。智商很高,情商很低,不會跟領導打交道。作為會計,也不是跟領導鬧矛盾,而是不會投機鑽營,不會替領導謀利益。所以,都説是好人,但最後都不用他。
幼時的記憶裏,父親是生產隊的會計,但分工分糧都是他,動不動就和人打起來了。本來是隊長的責任,每次倒是父親衝在前面。但事後從不記仇,很快就和人和好了。母親説,父親是“麥秸火”脾氣,來得快、走得快,點着就完,心裏不沉澱。
父親到了晚年,糖尿病上頭,幾近痴呆了,給吃就吃,給喝就喝,問哪裏不舒服,總説沒感覺。在牀上躺了好幾年,主要是母親一人照料。
兒女們很多,但是回來的也不勤。父親無半句埋怨,誰看他就感動得流淚,不來也不念叨,問他想兒女嗎,回答:不想。
2009年的清明節前日,父親去了,我大哭三天。
魯迅筆下的魏連殳,祖母去世了,他從城裏回鄉下收殮,眾人期待他在人前表現悲痛的時候,他一聲不吭,被譏為不孝,到了晚上,一人獨處的時候,他才發出狼嚎一般的叫聲。
我沒他那麼脱俗,我是人前也哭,人後也哭,十足一個孝子的模樣。
我自己內心知道,我只是趁機哭一哭。中年男人,平常是沒有哭的權力的,即使生活再難,內心再委屈,也不好意思哭。這些年,在文明的城裏,在偉大的部隊,我內心淤積了厚厚的污穢,在父親去世的幾天裏,我痛痛快快哭了出來。
那幾天,我是能哭又能吃。
父親去世半年,我胖了起來。夜夜夢到父親,他沒有快樂,也沒有悲傷,只是算計着做活。
2017/6/5
晚禱時刻:
我開始打算換標題,換成《建國初期大學畢業生,在農村懶、饞、摳、傻了一輩子》之類吸引人眼球點進來看。作者温和堅定地拒絕了。
作者是小鹿同學這些年來非常佩服的一位老師。他大學畢業在農村中學教書,考研,考博,去人民大學讀博士後,到大學裏做老師。他不僅有學識,有人品,更有堅守。
他説:生活中,錢,利,虛名,都可以妥協,只有素質,內心修養,不能妥協,大多數人,迫於生活的眼前需要,以素質換名利,最終失去發展的潛力,是一種愚蠢。
我讀作者寫的父親,父親拉車、點錢、和母親鬥嘴的形象生動地浮現在眼前,不知道你有沒有和我一樣,覺得這是一位非常偉大的父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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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作者|工農兵學
編輯|丁逍瑤
(2017-0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