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差一步就要在地圖上消失的古村落如今正大放異彩。2018年，它的復興故事曾在德國柏林廣為流傳，一位德國建築師説：“中國實踐正在成為國際鄉村發展充沛的經驗來源。”而在去年底該村落主辦的一次活動上，聯合國人居署發來賀電：希望與其進一步展開交流和經驗分享，積累新的知識和智慧，共同推動城鄉發展的深化和改善。
松陽，這座位於浙江西南山區的小城近些年火了。有人稱讚它為“古典中國的縣域標本”，《中國國家地理》給它的評價則是“最後的江南秘境”。它是麗水市建制最早的縣，建縣已有1800多年曆史，有中國傳統村落71個，總量居全國縣域第二，是華東地區傳統村落最多、風格最豐富的縣域。
慕名而來的遊客大多被這裏的古村落所吸引，當地宣傳冊上的介紹是：中國農耕文明形態保留最完整、鄉土文化傳承最好的地區之一。
松陽人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的老屋會成為遊客眼中的瑰寶。很多遊客也説不清松陽是什麼時候火的，“似乎某一天周邊人都在推薦這地方。”一名遊客讚美道，古村深巷，黃牆黛瓦氤氲在霧氣之中，入眼皆是青山綠水。
另一名遊客對現在松陽的變化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他早年因為辦事來過鬆陽，“5年前還不是這樣子，當初這些老屋基本因為年久失修已經衰敗了，也沒看到有人住。”他説。
拯救老屋
事實上，過去，松陽面臨的困擾和中國大多數縣域並無二致，在城市化浪潮中, 年輕人紛紛去了城市，無人居住的老屋漸漸衰敗毀壞，傳統村落生機漸失。
改變源自2016年，幾乎淹沒在歲月中的老屋在那年迎來了轉機。在國家文物局倡導下，中國文物保護基金會在松陽發起“拯救老屋行動”項目，兩年內投入4000萬元，對老屋進行修繕、保護和活化利用。
項目一開始並沒有引起村民的興趣。由於老屋產權複雜、資金短缺等原因，村民並不願出錢修復老屋，“拯救”工作曾處於尷尬境地。
工作人員一邊反覆做村民工作，一邊修改相關修繕制度。松陽老屋修繕的費用來源，50%由中國文物保護基金會補貼，20%-30%由松陽縣政府補貼，其餘部分由村民自主籌措。後來，項目主體由政府主導轉為老屋產權人自主實施，施工單位由必須具備相關資質的企業轉為村民自行組織。
制度改變的效果顯著，村民的熱情一下子就被調動了起來。45歲的包加理是松陽縣橫樟村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他所在的老屋有760平方米，由17位户主共有。包加理一開始對“拯救老屋行動”也不理解，“費錢費力又不討好，修老屋幹嗎？”後來工作人員反覆和和他解釋老屋修繕修舊如舊，是保護性修繕，而且以後村子的旅遊業發展起來後，屋子還能作為民宿改造，他才答應試試。“這是祖輩留下的財產，是我們自己的家，如果能保護好，我肯定也是願意的。”
松陽縣政府相關負責人表示，松陽的古村落保護，不是簡單地圈地保護，修舊如舊，而是科學合理地開發推進古村落旅遊，更重要的是古村落的原生態得到了充分保留。古村落不僅是遊客來松陽休閒養生的觀光點和風景區，更是振興鄉村經濟、發展“全域旅遊”和農民增收致富的新載體。
就這樣，在敲敲打打中，這些古村落的生機逐漸回來了。後來，當地政府還引入了來自哈佛大學、香港大學、清華大學和中央美院的建築師們參與古村落的改造。改造後的建築將傳統農耕文化與城市生活理念相結合，既保護了古建築，又帶動了民宿的發展，原本默默無聞的村莊因此人氣大漲。
煥醒的鄉村活力
“過去，我們可能認為隱藏在深山裏的黃泥房是消極資源，但經過改造，它也可以成為積極的、稀缺的資源。”松陽縣原縣委書記王峻説，民宿的走紅正是“把原有的劣勢轉化為新的優勢”的生動寫照。
民宿讓農村煥發新的活力，村民自制的蘿蔔片、番薯條、梅乾菜等高山土貨也成了客人哄搶的美食。不少在外打工的村民陸續返鄉創業就業，帶動了鄉村復興。
王峻説，這些年來，松陽積極探索實踐文化引領的鄉村振興之路，系統推動鄉村生態修復、經濟修復、文化修復和人心修復，鄉村開始出現了蓬勃的發展生機，全縣超過半數村莊植入了民宿、旅遊、文化創意等新型業態，近三年全縣常住人口增加了5700餘人。
比如陳家鋪村，原本是一座懸崖上的“空心村”，在“拯救老屋行動”中，當地和“網紅書店”先鋒書店達成了協議，由先鋒書店來參與老屋的改造，並在改造基礎上在當地設立“平民書局”，一家書局就吸引了不少年輕人回村。
陳家鋪平民書局開業後，很快就成了來松陽旅遊的遊客必去的打卡勝地。村裏開了“最美書店”，最高興的莫過於村民們了。“我們村的書店真有腔調。”在村裏當過24年老支書的鮑根餘，一馬當先地來應聘書局店員，他説，“我們當地有句諺語，三都筆桿子，四都泥腿子，這回書店可給鄉里爭光了，咱村也走文化發展的路咧。”
先鋒書店招商運營部經理張瑞峯談及當初選擇和陳家鋪合作的原因時表示，老建築有很多優勢魅力，比如必然積澱有豐厚的文化歷史資源，建築本身也因稀缺而更有特定風格和人文故事，甚至大多是建築文物。對其在保護基礎上進行改造實踐，與文化類尤其是實體書店項目十分契合。
2018年，青年建築師徐甜甜為松陽設計的一系列以“鄉村變遷：松陽故事”為主題的建築作品應邀在德國伊達斯建築論壇(Aedes)上進行展示，論壇總監、展覽主要發起者漢斯—尤爾根·科莫瑞爾看到作品後，大為讚賞：“農村的發展關乎人類未來，松陽以文化建築為切入點進行建設，松陽實踐不僅對德國，對歐洲乃至世界都有借鑑意義。能夠‘尋找’到松陽故事，我們由衷地高興和驕傲。”
他還説：“松陽實踐最大的特點就是：它實實在在地發生了。38年來，我們在世界上許多地方探討鄉村問題，中國則是踏實地行動……松陽就是一個個小項目，每個小項目都能找準地點和時機，彼此適配。據我所知，這一點在國際上也是獨一無二的。”
松陽故事就這樣以其獨有的面貌走上了國際舞台。王峻説，鄉村振興要留住鄉愁留住人，修復老屋，就是留住日漸消失的鄉村。“讓文化走進鄉村，以文化引領鄉村的振興，鄉村的活力就會在點滴間被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