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綜藝節目《乘風破浪的姐姐》制霸熱搜。火爆的關注度,是一眾自帶流量與話題、個性鮮活且各異的30+女明星帶來的,更是女性的年齡焦慮、身份認同、價值實現等一連串社會“痛點”引發的。看着節目中的姐姐們逆風飛翔、實力圈粉,太多觀眾直呼:“我好像沒那麼害怕變老了。”
“乘風破浪”的姐姐們,憑什麼讓人追慕?30歲以後,當所有的可能性不斷退卻,還可以怎樣越過時間,越過自己,光芒萬丈,活得漂亮?這樣一種精神能夠如何鼓舞屏幕前每個平凡的你我勇往直前?本期“閲讀”,讓我們從書籍中尋找答案,一些或許不那麼標準卻能予人啓發的答案。
——編者
聚焦女性自我實現的電影《時時刻刻》
直面年齡的增長
不同人生階段賦予的東西各不相同,但就其價值和帶來的滿足感而言沒有什麼區別
青春太美——它代表着熱血與理想,讓人“永遠熱淚盈眶”。那麼年齡上的30+、40+,甚至50+呢?伴隨年齡增長的,有一種身體機能上不可逆的衰退,也有一種被稱為“中年危機”的心理焦慮。
早在14世紀,但丁在《神曲》的開篇第一句就已悄然揭示“中年危機”:我走過我們人生的一半旅程,卻又步入一片幽暗的森林,這是因為我迷失了正確的路徑。對於這樣一種危機,人民郵電出版社新近出版的《自定義人生》一書更是為人們描摹出一幕幕具象可感的圖景:我們重回原生家庭,卻搞不定與父母的溝通問題;我們傾注熱情和愛,卻發現自己完全搞不定一個孩子;親密關係進入油鹽醬醋中,開始變得風雨飄搖,一點小事都可能引發衝突;自己的身體和精力大不如前,接受新事物的能力開始下降,曾經穩步上升的職業發展開始遭遇瓶頸,每走一步都更加艱難……
綜藝節目《乘風破浪的姐姐》
難道這意味着人到了中年後,就看不到想象的空間,喪失了夢想的自由?青春值得豔羨,但不必膜拜,年齡漸長以及由此帶來的變化,也絕非一件壞事。不少書籍都在提醒我們,需要意識到不同人生階段賦予的東西各不相同,但就其價值和帶來的滿足感而言,並沒有什麼區別。
美國心理治療師梅爾·施瓦茨曾在《可能性法則:量子力學如何改善思考、生活和愛的方式》中指出,中年危機只是一次中場休息,讓我們能重新獲得生活中的主導權。也有人稱,貌似危機的焦慮中年,是我們與自己的內在相聯繫的呼喚,是發展完整人格的呼喚,是尋求人生意義的突破。它意味着即將開啓自我心智成長的新旅程。
在人生長河中,中年屬於發展心理學中的“成年期”。這個時期常常被認為是整個人生的黃金階段,因為——此時的人們既不像嬰幼兒與兒童時期那樣稚嫩,也不像青少年時期那樣被問題和矛盾纏繞。李娟娟在《心理學入門:匪夷所思的98個心理學實驗》中告訴人們,成年期的人格發展比較穩定,成年期的中年人還認為自己對工作和生活的控制感比以前有所增強。
這種增強,或許來源於閲歷的沉澱。日本哲學家岸見一郎在《老去的勇氣》中提到過這樣的切身體會:2011年開始,他花了四年時間翻譯柏拉圖最廣為人知的著作《提麥奧斯篇》,彼時,他已經放下希臘語十多年了。翻譯時,岸見一郎竟然發覺對於書中的內容,自己理解得遠比年輕時深刻,這或許要歸功於人生閲歷。放下希臘語的那段時間,他也恰巧一直在學習阿德勒心理學,這有助於加深對柏拉圖的理解,就像是解答幾何問題時,有了輔助線。他在書中坦言:“迄今為止,自己學過的、體驗過的、積累下來的東西匯聚在一起,就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觀;我們成長到不再關心他人的評價,能做到純粹地體會學習帶來的喜悦,並且,比起年輕時,對事物的理解也愈加深刻。這就是衰老帶給我們積極的一面。”
年歲的增長,也賦予了一個人面對生活的冷靜和從容。這是20世紀最具影響力的女性之一埃莉諾·羅斯福在晚年寫成的《生活教會我》中給出的觀點。她認為,接納生活本身可能就是對接納死亡的一種預演。當人們老去時,死亡很自然地成為生命進程的一部分。死亡之於年輕人是反常的,但對老人來説,就像其他無法迴避的事情一樣正常和必然,這也使得它更容易被接受。
重要的是,人生的可能不該受到年齡的限制。岸見一郎告訴人們,不管餘下的生命有多少,內心都想,一定要做“此時,此地”能做的事,就能永遠抱着一顆充滿活力的心而活。他舉例日本思想家鈴木大拙開始日本一本經典著作的英譯工作時,已是90歲高齡,“他相信自己的時間是無限的,開始了翻譯工作,然後漂亮地完成了,其實就算他最終沒有完成,也不能説他的人生就是不完整的”。在羅斯福夫人眼中,人的每個階段都是一片未知的國度,值得我們像探險家一樣不斷向未知世界前進,歡迎這場精彩歷險中的每個變化、每次調整、每次出乎意料——無論好壞。無論處於哪個人生階段,只有當我們充分利用時間,充分體驗生活,不斷深入理解生活的饋贈以及我們如何回饋時,才算得上是一段好的經歷。她特別提到,每個人的成長階段和成熟時間都不一樣,因此,不必期待每個人都認為青年時期最有收穫。一個人的成長期可能來得比較晚,也就晚些體會到成長的成果。
聚焦女性尷尬現實處境的電影《82年生的金智英》
衝破性別的束縛
與其在工作與生活“能否兼得”的辯論中站隊,不如探討女性如何成為孩子的榜樣
中年“姐姐們”只能是妻子、母親?光芒註定隱藏在丈夫、孩子身後?
的確,妻子,尤其是母親的身份,給很多女性帶來了不小的桎梏。“女性變了,可她們的生理條件一直未改變。同樣地,母性雖為我們的性別史打開了一扇特別的窗,可窗玻璃極易碎。”英國作家蕾切爾·卡斯克在根據自己真實故事寫成的《成為母親》中感嘆。這本書中的很多心理剖析都殘酷得讓人心顫。例如,她説到不管孩子在不在身邊,母親都覺得很困難:“孩子在身邊時,她做不了自己;孩子不在時,她也做不了自己。”而當孩子長大,煩惱依舊如影相隨:“我獨自去倫敦過週末,可是我已不再對時尚感興趣,不再想打扮自己。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我不再與時間同步存在,時間在我這裏出現了一定程度的延遲,彷彿我在打越洋電話。”在日本作家角田光代的小説《坡道上的家》中,女性的育兒困境更是被放大到某個極致——一邊抱着不停哭泣的孩子,一邊吃力地爬着長長的坡道回家,這樣的意象是現實世界多少母親的縮影。
儘管身為女性,若想闖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相較男性或許更不容易。然而,只要勇於爭取,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需要明確的是,這種爭取並非扭曲自我以獲取男人定義的能力與成功,而是在充分擁抱女性真我的基礎上達成的。在《勇氣:做無畏的自己》一書中,被譽為“華爾街女王”的薩莉·克勞切克就以自己的親身經歷,為女性提供了一個範本:出生於普通家庭的她,從研究人員的身份起步,在遭受性別歧視、CEO的爆脾氣、可憐的薪水後,成為了花旗集團的首席財務官。她發現,在現代職場上,女人有着與生俱來的優勢,這些與眾不同之處是能使自己所任職的公司變得更具創造力、更具效益的。例如,女性更有大局意識。男人和女人在餐廳裏截然不同的點菜情形很能説明這一點。男人通常會快、狠、準地完成點菜,甚至幾乎不看菜單就脱口而出“牛排,三分熟”;而女人面對菜單,往往猶豫不決,甚至要將菜單前前後後研讀好幾遍,沉思着,“牛排確實不錯,我最近缺少蛋白質。但是魚看起來很新鮮,富含歐米伽-3,且脂肪更少。或者我可以來一份雞肉沙拉,這樣我還可以吃甜品……”書中援引研究表明,當在一堆選擇中做決定時,女性的大腦的運作部分實際比男性要大。經過腦部掃描可以發現,在做決定的時候,女性整個大腦的不同區域都會發亮,而男性的大腦活動只停留在一個區域。女性的大腦更能應對複雜問題,看問題更全面。又如,女人的優勢還體現在對風險更為敏感,會以一種更微妙、更長遠的態度做決策,這種對細節的關注正是企業需要的。有研究結果顯示,在擁有更優異的投資表現的公司中,擁有女性創始人的公司佔63%,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這一結果表明,擁有女性高管的公司,任何層級的運轉都比一般公司健康,且更能激發員工的潛能。
至於女性能不能在工作與生活之間達到微妙的平衡,薩莉則坦言與其在“能否兼得”的無休止辯論中站隊,不如探討另一個問題:女性如何成為孩子的榜樣。現實生活中,薩莉的確有過因忙於工作而錯過孩子的校園活動的時候,可她並不認為孩子會因此遭受毀滅性的打擊。相反,她在工作中的努力,起起伏伏的失敗與成功,都在無形之中告訴孩子,成為正直且勇敢的人,擁抱多樣性的力量,相信自己擁有提升自我和改變世界的能力。值得一提的是,把自己活成“大女主”的薩莉,並非人們想象中的“工作狂”。她竟然曾在一次熱情洋溢發表演説的會議時間,接起突如其來的手機來電,並向工作夥伴們抱以歉意。電話是她6歲的女兒凱蒂打來的,她告訴媽媽自己有緊急情況,她的粉紅色指甲油找不到了。當她回到會場,把這個“插曲”和盤托出時,大家都笑了。薩莉承認,許多女性在撫養孩子、經營工作和家庭方面,做出了與自己不同的選擇,可這些選擇沒有對錯,只有不同。而她的職場選擇就是——“絕不隱瞞我有孩子,有時候帶孩子很辛苦,我一直在盡我所能做到最好的事實。我也不想在一家需隱瞞個人生活的公司裏工作。如果我需要隱藏部分自我或為此道歉,努力遵照‘女性要把個人生活留在家裏’的潛規則做事,那才是見鬼了呢!”
無懼挫折的風浪
當生活給你當頭一棒,讓你墜入悲傷之時,你還可以選擇奮力遊向水面,重新呼吸
人生從來都不完美。有研究表明,80%的人會在人生中經歷不同的重大創傷,無論是被診斷出患病、失去所愛的人、成為犯罪中的受害者,還是從災難中存活。並且,大多數這類事件的發生都毫無徵兆,可以在瞬間就把一個人擊倒。乘風破浪,經得起改變,人生才稱得上精彩漂亮。奧地利著名心理學家維克多·弗蘭克爾發現:“當我們不能改變現狀的時候,我們就面臨着改變自我的挑戰。”
心理學家傑弗裏·科特勒在《改變:和未知的自己面對面》一書中稱,正是危機和失衡,正是高水平的情感刺激(恐懼、困惑、挫折、焦慮),帶來了重大改變的機遇。的確,面對生活中最艱難的那些插曲,人們最開始會經歷痛苦,需要一段時間的適應,但很多人都能以超越此前水平的能力找到前進的路,並獲得自己無法想象的提升。對於這樣的真相,這本書援引了大量真實案例作為支撐。1987年英吉利海峽一艘輪船的沉沒就是其中之一。當時這場事故導致近200名乘客遇難,其餘的人在冰冷的海面上掙扎求生。事後心理學家被召集到現場評估傷害,提供可能有用的幫助,並在接下來幾年中對倖存者受到的影響進行研究。令人驚訝的是,43%的倖存者在受訪中表示他們的生活面貌變好了:他們對人際關係更加珍視,他們發現自己更願意跟他人溝通,他們的人生目標更加清晰了。90%的人説,他們不再把一切看作理所應當,這令他們更加投入日常生活。
在《另一種選擇》一書中,臉書首席運營官謝麗爾·桑德伯格更是以自己的親身經歷,與人們毫無保留地分享“痛苦中的改變”。2015年,丈夫在健身房跑步時猝然離世,謝麗爾感到自己的世界崩塌了,“我陷入了空虛。巨大的空虛佔據了我的心臟、我的肺葉,限制了我思考的能力,甚至呼吸的能力”。最終她卻在朋友、沃頓商學院心理學家亞當·格蘭特的幫助下,一點一點獲得復原力。
“復原力”指的是人們面對悲痛的反應速度和強度,忍受痛苦的一種能力。它不是先天或固定的,而是可以通過後天培養和提升的。捨棄“抱歉”“從不”“總是”這樣消極的字眼,就是亞當指引謝麗爾邁出的第一步,因為,自責會阻礙謝麗爾以及她的孩子從悲傷中復原。而無論多麼悲傷,謝麗爾也學着深深感恩目前擁有的一切——她感恩自己的財務保障體系,人生如此重大的變故並沒有將自己陷入財務困境;她感恩自己仍擁有健康的身體,在丈夫去世四個月後,她被通知乳房X光片上有可疑的點,萬幸後來發現是虛驚一場。謝麗爾還在亞當的建議下開始寫下“每天三個快樂的時刻”——這是一個暖心的轉變,把感受變成語言,能幫助我們度過並克服悲劇帶來的負面影響。
當生活給你當頭一棒,讓你墜入悲傷之時,積極的改變能不能促成,關鍵在於,你要不要主動選擇增強這種復原力,你要不要奮力遊向水面,重新呼吸。加拿大作家尼爾·帕斯理查在《重塑自我》中指出,我們是否幸福,僅有10%取決於我們所面對的現實,而剩下90%,基於我們看待世界的方式。我們無法改變不可避免的一切,但卻可以掌控我們人生的態度。
有什麼改變是不可能的呢?從恐懼走向成功,尼爾提到關鍵是思維方向的轉變。人們通常認為,在成功做到一件事之前,一得有能力,二得有意願,否則失敗在所難免。尼爾卻説:“這麼做,就如同是把完成這些任務的能力沉到了煤礦巷道的最深處,而在通往這裏的那條危如累卵的鐵路上,一條軌道是自信(會做),一條軌道是動機(想做)。為此,我們最希望完成的任務就被放逐到了很遠的地方,面前橫亙着兩條精神上的障礙。”他認為這樣的思維慣性應當被打破,不如直接開始做,隨之而來的自然有自信與動機——本以為此生都學不會游泳的他自己,正是由此在並不青春的年紀解鎖了游泳技能。
擁有坦然接受的勇氣,也是一種改變,也將為人生賦予力量。歷經世事的從容,同樣是一種美。在《生命中的所有,都是為你而來》中,醫學專家安德烈·莫瑞茲提到,接受人生呈現給我們的一切,是療愈所有疾病的關鍵;企圖控制一切,必將導致疾病。當你全然接納生命中的一切,不論當下發生了什麼,都不去即刻定論或論斷其好壞時,你的心就能打開。你的心如果一直開着“Yes”模式,你就會發現,完美或不完美的一切,都具有同等的價值。臨牀心理學家、作家莫妮卡·拉米雷斯·巴斯科則在《不執著,叫看破 不完美,是生活》中指出,幸福需要超越完美,用“最優主義”取而代之,“不夠完美又如何,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作者:月白釉
編輯:範昕
責任編輯:黃啓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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