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源：時代商學院 作者：吳桐
時代商學院特約研究員 吳桐
隨着短視頻火爆，圍繞產業鏈服務上下游的服務商快速崛起，各式各樣的剪輯軟件應運而生。
杭州小影創新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小影科技”）成立於2012年6月，是移動端視頻創作軟件領域的企業之一，旗下的視頻工具主要有小影（VivaVideo）、VivaCut和節奏醬（TempoApp）等。
2015年，為進行境外融資，小影科技搭建紅籌架構。2020年，為了拆除紅籌架構，實現境內上市，該公司前身趣維有限及其股東與紅籌架構體系相關方簽署《重組框架協議》。截至招股書籤署日，該公司紅籌架構相關主體均已註銷。
今年9月13日，小影科技向深交所遞交招股書，擬登陸創業板，保薦機構為國泰君安，根據證監會《上市公司行業分類指引》(2012年修訂)，小影科技所屬的行業為“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
11月23日，時代商學院就本報告相關問題向小影科技發函詢問，但截至發稿，仍未收到對方回覆。
【概述】
近年來，小影科技不斷將經營重心移至境外，截至報告期最新一期，境外營業收入佔總營收的比例已超過9成。然而境外市場易受當地政策影響，業績具有很強的不確定性，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小影科技的盈利，使其在IPO的前一年才扭虧為盈。
另外，小影科技競爭力不及同行，作為軟件類企業毛利率異常低下且大幅波動，其2019年綜合毛利率僅為34.72%，約為可比同行的一半。且小影科技境外市場毛利率大幅低於境內市場，加重了其經營弱勢，持續盈利能力存疑。
除了經營層面的弱勢之外，尋求上市的小影科技還涉及信息披露不真實等問題。
在招股書中，小影科技對於自身劣勢虛假陳述，並篡改同行應收賬款週轉率、研發人員職工薪酬等數據，並且，自身招股書披露的社保繳納人數亦與工商年報存在較大差異，信披真實性、準確性存疑。
針對上述問題，時代商學院將從以下四個方面對小影科技進行深入分析並提出相關質疑。
收入過度依賴海外市場，政策風險需警惕
小影科技的產品主要為移動端視頻創作軟件，主要包括小影(VivaVideo)、VivaCut和節奏醬(TempoApp)等。主要通過第三方移動應用市場發行產品，用户在第三方移動應用市場下載該司產品，並在iOS、Android等移動端主流操作平台上安裝、使用。
產品發行的海外移動應用市場主要包括Google Play、海外App Store和海外華為應用市場等，國內移動應用市場主要包括中國大陸App Store和國內華為應用市場等。
自2014年開始，小影科技着重發力海外市場，近年來海外市場業務收入佔比持續提升。
招股書顯示，2018-2021年上半年，小影科技的營業收入分別為14,140.50萬元、1.95億元、3.02億元和1.86億元，其中海外市場營業收入分別為9783.47萬元、1.19億元、2.43億元和1.68億元，佔當期營業收入的比例分別為69.19%、60.96%、80.45%和90.17%，佔比不斷提升。
僅2020年一年的時間，小影科技海外市場業務收入佔營業收入的比例就上升了近20個百分點。2021年上半年，該比例已達到九成以上。可以看出，小影科技的營業收入嚴重依賴海外市場。
一般而言，境外銷售比例過高導致企業的經營極易受到國際貿易摩擦、海外疫情蔓延以及匯率波動影響，小影科技同樣也深受其擾。
如2020年6月29日，印度信息電子與技術部援引《印度信息技術法案》相關規定，以“主權安全和隱私信息受到威脅”為由，宣佈在印度市場下架包括“小影（VivaVideo）”、“TikTok”（抖音國際版）和“Kwai”（快手國際版）等在內的59款中國應用軟件，導致小影（VivaVideo）無法在印度獲取新增用户，使其在印度的後續發展按下暫停鍵。
小影科技在招股書中也表示，若公司海外子公司、海外用户所在國家或地區政治、經濟環境、相關法律法規及監管要求發生不利變化，而公司未能及時應對該等不利變化，將對公司海外業務發展及收入產生不利影響。
由於小影科技營業收入主要來源於境外，因此，匯兑損益變動直接影響該公司的財務費用，進而影響其利潤增長。
招股書顯示，小影科技的財務費用主要由利息收支、匯兑損益及其他構成，其中匯兑損益波動較大。
2018年，人民幣對美元總體貶值較多，小影科技當年的匯兑收益91.73萬元，而這是小影科技報告期內匯兑損益為正的唯一年份，2019-2021年上半年，小影科技匯兑損益分別為-35.32萬元、-424.95萬元、-108.97萬元。
時代商學院認為，隨着全球經濟增長疲軟，國際貿易摩擦事件擾動，人民幣匯率的波動性加大，小影科技可能進一步面臨匯兑損失的風險。
毛利率遠低同行，產品競爭力存疑
毛利率是衡量企業競爭力的重要指標，尤其是軟件類的高科技企業，毛利率一般都較高。
前文提到，小影科技主要產品為小影（VivaVideo）、VivaCut和節奏醬（TempoApp）等app，其營業收入的主要來源是移動端視頻創作軟件訂閲業務和互聯網廣告服務業務。
其中，報告期內，小影科技互聯網廣告服務業務的毛利分別為397.79萬元、-2001.27萬元、62.97萬元和1005.79萬元，佔當期主營業務毛利的比例分別為6.31%、-29.45%、0.36%和9.70%，佔比較低。
另外，報告期內，移動端視頻創作軟件訂閲業務的毛利分別為6060.37萬元、9158.39萬元、17386.24萬元和9363.36萬元，佔當期主營業務毛利的比例分別為96.08%、134.77%、99.62%和90.30%，是小影科技毛利的主要來源。
報告期內，移動端視頻創作軟件訂閲業務的境內毛利率分別為60.96%、65.90%、76.26%和75.29%，同期境外毛利率分別為43%、48.21%、57.07%和55.43%。
可以看出，小影科技的主要業務境外毛利率顯著低於境內約二十個百分點。
對此，小影科技在招股書中解釋稱，由於在中國大陸，公司無需向騰訊應用寶和小米應用商店等支付渠道成本，而海外移動應用市場Google Play和海外App Store則需支付30%左右的渠道成本。
以Google Play為例，小影科技收到用户訂閲收入的70%，其餘30%作為渠道成本由Google Play收取。對於12個付費月後留住的訂閲用户，自第13個月起收到用户訂閲收入的85%，其餘15%作為渠道成本由Google Play收取。此外，Google Play根據用户當地政策代扣代繳相關税費。
隨着小影科技營業重心向海外轉移，其毛利率可能將進一步下滑。
需注意的是，從綜合毛利率看，小影科技與同行相比遜色不少。
招股書顯示，報告期內，小影科技的綜合毛利率分別為44.61%、34.72%、57.88%、55.75%，毛利率呈現劇烈波動態勢；而同期同行業可比公司綜合毛利率均值分別為85.66%、85.53%、85.76%、86.69%，處於穩定趨勢且遠高於小影科技，2019年兩者差距甚至高達50.81個百分點。
如圖所示，報告期內任意年度，小影科技的綜合毛利率都遠遜於所列出的任何一家同行公司，即便是與同行中毛利率最低光雲科技(688365.SH)相比都存在一定差距。
針對上述情況，小影科技解釋稱，訂閲業務毛利率低於可比公司主要是由於公司訂閲收入金額不高，而運營人員和產品素材成本投入相對固定，該等成本佔訂閲收入的比例較高，導致毛利率較低。
在毛利率大幅低於同行的情況下，報告期內，小影科技同行可比公司的研發費用率均值分別為23.74%、24.40%、23.57%和26.82%，小影科技研發費用佔營業收入的比例分別為18.42%、17.29%、14.15%和13.82%，亦大幅低於同行。
另外，報告期內，小影科技的歸母淨利潤分別為-798.20萬元、-5053.15萬元、4316.90萬元、4199.18萬元，盈利能力極其不穩定，在IPO前一年（2020年），其才扭虧為盈。
時代商學院認為，較低的毛利率意味着其盈利能力較弱，產品競爭力亦與研發投入存在較大的干係，隨着市場競爭加劇，在產品競爭力未能有明顯提升的情況下，若小影科技的業務發展繼續向低毛利率的境外市場傾斜，未來其盈利空間恐進一步承壓。
頻頻篡改同行數據
小影科技持續盈利能力較差，而所處賽道產品同質化嚴重，競爭對手較多，消耗資金巨大，其迫切謀求資本市場的幫助。
自2020年8月24日創業板實施註冊制以來，已有12家軟件與信息服務業企業成功註冊上市。
註冊制的核心是信息披露。招股説明書是註冊制下股票發行階段信息披露的主要載體，是投資者作出價值判斷和投資決策的基本依據，
根據證監會所發佈的《關於註冊制下提高招股説明書信息披露質量的指導意見》，發行人所披露的信息必須真實、準確、完整，簡明清晰，通俗易懂，不得有虛假記載、誤導性陳述或者重大遺漏。
然而，在信息披露方面，小影科技在招股書卻中頻出問題。
招股書顯示，報告期內，小影科技的應收賬款週轉率分別為7.81次/年、8.19次/年、11.56次/年和6次/年；同期同行可比公司均值分別為15.72次/年、15.41次/年、17.06次/年、7.55次/年。
應收賬款週轉率應收賬款週轉率反映的是公司銷售回款的速度，代表了公司資金的使用效率。理論來説，應收賬款週轉率越高越好，表明公司收賬速度快，平均收賬期短，壞賬損失少，資產流動快，償債能力強。
可以看出，除2021年上半年外，小影科技報告期內的應收賬款週轉率大幅低於同行均值水平，其中2018年度、2019年度甚至僅約為同行均值的一半。
而在【可比公司資產週轉能力的比較】中，小影科技卻表示其應收賬款週轉率“與可比公司不存在重大差異”，這是否涉嫌誤導性陳述？
在此情況下，小影科技還出現了篡改同行數據的惡劣虛假記載行為。
在招股書中，小影科技披露福建福昕軟件開發股份有限公司（688095.SH，以下簡稱“福昕軟件”）2018年和2019年的應收賬款週轉率分別為5.96次/年、7.9次/年。而時代商學院查閲福昕軟件招股書卻發現，在其【營運能力分析】一欄中，披露自身2018年和2019年的應收賬款週轉率分別為5.42次/年、6.97次/年，具體如下圖所示。
注：標黃為數據不一致
小影科技為何要更改同行數據？其是否還對其他公司的數據進行了調整以掩蓋自身數據遜於同行的事實？小影科技的信息披露是否真實可靠？
需要注意，小影科技招股書中披露的福昕軟件研發人員平均薪酬也與福昕軟件自身招股書中數據不一致。
在小影科技招股書中，福昕軟件2019年研發人員的平均薪資為22.96萬元，而在福昕軟件自身招股書中，其2019年研發人員的平均薪資為24.13萬元。小影科技披露的數據比真實值少了1.17萬元。
值得一提的是，小影科技與福昕軟件都列出了萬興科技(300624.SZ)、金山辦公(688111.SH)、廣聯達(002410.SZ)為同行可比公司，而在研發人員平均薪資的披露中，小影科技與福昕軟件招股書披露同行數據也出現了多處不一致。
注：標黃為數據不一致
小影科技招股書中研發人員平均薪酬算法為，可比公司平均薪酬=研發人員職工薪酬/(上期/年末研發人員數量+本期/年末研發人員數量)/2;福昕軟件招股書中的算法為，人均薪酬=研發人員薪酬費用/((上年末研發人員數+本年末研發人員數)/2)
二者的算法一致，那為何會出現如此多處薪資數據不一致的情況？為何有些年份數據相同而有些年份不同？小影科技為何要調整同行可比公司研發人員薪資水平？對此，其在招股書中並未有任何解釋。
時代商學院認為，對於即將上市的公眾公司來説，信息披露尤其是涉及財務數據的，發行人應當確保其真實性和準確性。
社保繳費員工人數“打架”，欠繳行為涉嫌違法
除了篡改同行數據外，小影科技招股書披露的員工人數與其此前披露的工商年報也存在不一致的地方。
招股書顯示，2018-2020年，小影科技的員工人數分別為312人、259人、236人。
而時代商學院查詢天眼查發現，小影科技（更名前為杭州趣維科技有限公司）此前披露的工商年報顯示，2018-2020年，其繳納社會保險的員工數量分別為187人、174人、210人。
對比可見，兩份數據的差額分別為125人、85人、25人。
小影科技招股書披露的員工數量為何與工商年報披露的數據不一致？是否因為存在部分員工未繳納社會保險的情況？
為此，時代商學院查詢了小影科技社會保險繳納情況發現，2018-2020年，其社會保險繳納人數分別為239人、238、229人；住房公積金繳納人數215人、
232人、229人，兩份數據亦均與工商年報社保信息不一致。
由此，時代商學院合理質疑，該公司是否存在通過虛報員工數以調節管理成本費用，進而財務造假的行為？
對此，小影科技在招股書中解釋稱，報告期內，公司繳納社保公積金人數與在職員工人數存在差異的主要原因為:(1)部分新員工入職時間超過當月社保和公積金繳納截止日期，該類員工一般在次月辦理繳納手續;(2)部分員工當月離職、未計入公司在職員工名單，但由於其離職時間晚於公司當月為員工停繳社保和公積金截止日期，公司為其繳納了當月的社保和公積金;(3)2018年和2019年公司為部分內容審核服務人員繳納社保，其餘部分人員社保公積金繳納意願不強，因此未為其繳納社保公積金。
然而，該解釋無法説明為何招股書中的社保繳納人數與工商年報社保信息不一致。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社會保險法》第八十六條，用人單位未按時足額繳納社會保險費的，由社會保險費徵收機構責令限期繳納或者補足，並自欠繳之日起，按日加收萬分之五的滯納金;逾期仍不繳納的，由有關行政部門處欠繳數額一倍以上三倍以下的罰款。
根據2020年5月頒佈的《民法典》規定，用人單位不為勞動者購買社會保險是屬於違反勞動法的違法行為。
很顯然，小影科技上述未繳納社保和住房公積金的情況不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社會保險法》《住房公積金管理條例》等的規定，相關員工就繳納社保及住房公積金事項與小影科技之間或存在法律糾紛，而且，未繳納員工社保的補繳和監管部門的處罰情況也對其經營業績造成一定影響，可能對本次發行構成障礙。
在信息披露方面，其招股書數據明顯與國家工商系統披露的數據存在較大差異，涉嫌信披不真實、不完整。
可以看出，在關愛員工方面，小影科技並不是一家負責任的企業，在公司治理方面也缺乏規範化。
綜上，保薦機構國泰君安是否履職盡責？保薦代表人李甲穩、謝方貴是否僅走過場簽字而未認真核查？小影科技是信披虛假陳述還是故意隱瞞違法行為？這仍需小影科技給出合理解釋。
參考資料：
《杭州小影創新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招股説明書》(申報稿).深交所
《福建福昕軟件開發股份有限公司招股説明書》.上交所
《中華人民共和國社會保險法》.中國人大網
《杭州小影創新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年度報告》（2018-2020）.天眼查
（全文5426字）